第十一章:墨痕未干春又归
沈砚之走后的第十年,小栓子的儿子沈明远已两鬓染霜。他辞去京城的官职,带着妻儿回到镇上,守着砚田居,像当年的沈砚之一样,在腊月里教孩子们写春联。
他的儿子沈念祖刚满八岁,握着毛笔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的沈砚之——笔杆捏得太紧,笔画总带着股较劲的憨劲。
“爹,太爷爷写的‘天增岁月人增寿’,为什么‘寿’字的最后一笔要拖那么长?”念祖举着刚写的字,墨汁滴在红纸上,晕出个小小的黑圈。
明远放下手里的砚台,指着墙上挂着的沈砚之真迹:“太爷爷说,那是盼着日子能拉得长长的,像门前的路,一眼望不到头,却处处是暖。”
念祖似懂非懂,又蘸了墨,在纸上慢慢画。明远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想起自己年少时,沈砚之也是这样教他——写字要松,过日子要稳,福气就藏在这一松一稳里。
这年冬天来得缓,腊月廿五还没下雪,镇口的老槐树枝桠上,竟冒出了几个绿芽,透着股着急的春气。阿木的孙子阿石在书铺当伙计,正忙着给新到的红纸分类,嘴里哼着新编的小调:“红纸红,墨汁浓,写副春联迎春风……”
“阿石,把那卷洒金红拿来。”明远喊道,“陈老汉的重孙子订了副联子,要洒金的,说图个亮堂。”
阿石应着,抱来红纸。明远铺开纸,提笔蘸墨,写下“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笔锋里有沈砚之的影子,却多了几分官场历练后的通透,像融了雪的溪流,温润而有力。
陈老汉的重孙子来取联时,带来个布偶,是用当年陈老汉送沈砚之的红枣核长出的枣木刻的,眉眼像极了沈砚之。“明远叔,我奶奶说,这叫‘福娃娃’,摆在书铺里,能聚福气。”
明远把布偶摆在柜台前,阳光照在枣木上,泛着琥珀色的光。“替我谢谢奶奶,这比啥都金贵。”
除夕前一天,镇上突然来了个陌生人,背着个旧包袱,站在砚田居门口,望着门上的春联发呆。明远出去招呼,见他衣衫虽旧,眼神却清亮,手里捏着半张泛黄的纸,上面是半截“天增岁月”。
“先生……您这儿能续写春联吗?”陌生人的声音有些发涩,“这是我爹临终前留下的,说当年在京城,曾受一位沈先生指点,没来得及道谢。”
明远心里一动,接过那半张纸——墨迹的风骨,竟与沈砚之早年的笔迹有几分相似。“家父沈砚之,确实曾在京城客居。”
陌生人猛地抬头,眼里涌出泪来:“是沈砚之先生!我爹说,当年他落魄街头,是沈先生给了他半副春联,说‘天增岁月人增寿’,日子总有盼头。后来我爹凭着这句话,硬是撑过了最难的日子……”
明远请他进屋,取了张红纸,提笔续写“春满乾坤福满门”。陌生人看着下联,突然对着沈砚之的画像深深一揖:“爹,我替您谢过沈先生了。”
那天傍晚,陌生人走时,明远送了他一副新写的春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明远突然明白,沈砚之的字早已走出了小镇,像蒲公英的种子,落在了更远的地方,在陌生人的心里发了芽。
大年初一的早上,念祖拿着自己写的福字,挨家挨户拜年。他走到拐口的老药铺,看见新掌柜正贴春联,上联“春回大地千峰秀”,下联“福降人间万户欢”,横批还是“喜迎新春”,字是阿竹的儿子写的,透着股药香的清润。
“小念祖来啦。”掌柜的笑着递给他块糖,“你太爷爷说过,福字要倒着贴,‘福到’‘福到’,福气一到,病就跑了。”
念祖举着福字,跑过铁匠铺、绣坊、客栈,看见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着春联,红堂堂的一片,像无数个小太阳。他突然想起爷爷的话:“太爷爷说,春联是春天的请柬,只要贴得够红,春天就来得够快。”
回到书铺时,明远正站在门口,看着沈砚之的画像。画像上的老人穿着棉袍,嘴角带着笑,仿佛在说:“你看,春来了。”
念祖跑过去,举着手里的糖:“爷爷,你看,大家都有福气!”
明远摸了摸他的头,望向镇外的田野。雪已经化了,露出黑油油的土地,几只燕子落在老槐树上,叽叽喳喳地叫,像是在商量着筑巢。
他知道,沈砚之留下的不只是书铺和春联,是一种过日子的法子——相信岁月会厚待认真生活的人,相信春天会拥抱心怀盼头的人,相信福气会住进装满温暖的门。
而那副“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会像镇口的老槐树,年复一年地抽出新枝;像砚田居的墨香,代复一代地萦绕不散。
因为墨痕未干,春又归来。
因为最好的传承,从来不是把名字刻在石头上,而是把温暖种在人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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