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测验满分的余波，在班级里荡漾了不到一天，便被新的课程和堆积如山的作业所淹没。高三的生活就像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没有太多时间让人停留在过去的风景里。
然而，陈墨心中却始终记挂着一件事，比维持自己刚刚建立的“学神”人设更为紧迫——赵凯。
自从那天在操场角落与他谈过之后，赵凯确实安分了两天，按时上课，放学后也勉强会跟着陈墨啃一会儿书本。但陈墨能感觉到，那股烦躁和绝望，如同暗流，依旧在赵凯心底汹涌。他只是暂时用兄弟的情义和对陈墨那莫名生出的信任，强行将其压制了下去。
基础太差，长期养成的学习习惯不好，以及对家庭经济状况的深切忧虑，像三座大山，随时可能将赵凯那点刚刚燃起的微弱火苗压灭。
果然，周四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刚开始，陈墨习惯性地看向后排靠门的位置，那里又空了。
他的心微微一沉。
“王浩，看见凯子了吗？”陈墨低声问旁边的同桌。
王浩正对着一道物理题抓耳挠腮，头也不抬：“没注意，可能又猫哪个角落‘思考人生’去了吧？厕所？小卖部？或者……”
陈墨没等他说完，便站起身。他知道，赵凯需要的不再是偶尔的谈心，而是持续、稳定且强有力的介入和扶持。放任他独自“思考”，只会让他再次滑向辍学的深渊。
他先去了男厕所，空无一人。又快步下楼，跑到学校小卖部附近转了一圈，依旧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操场上，几个体育生在训练，也没有赵凯。
陈墨停下脚步，眉头微蹙，目光扫过略显空旷的校园。他会去哪儿？一个需要抽烟、需要独处来消化负面情绪的地方……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前世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细节。高二有次赵凯跟家里大吵一架，第二天逃课，就是躲在了……
实验楼！
学校的老实验楼，因为新建了综合楼，使用率大大降低，尤其是顶楼，几乎处于半废弃状态，平时很少有人去。
陈墨不再犹豫，立刻朝着位于校园角落的老实验楼跑去。
实验楼果然一片寂静，楼道里弥漫着灰尘和化学试剂残留的淡淡气味。陈墨放轻脚步，沿着楼梯一层层往上。走到四楼，通往天台的铁门通常是锁着的，但此刻，门上的挂锁却虚挂着，并没有锁死。
他轻轻推开门，一股带着凉意的风瞬间灌了进来。
天台上空旷而杂乱，堆放着一些废弃的课桌椅和破损的实验器材，水泥地面裂缝里长出了顽强的杂草。而在天台最边缘的阴影里，背对着门口，一个身影正蹲在地上，指尖明灭着一点猩红。
正是赵凯。
他蹲在那里，缩着肩膀，像一头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幼兽。脚边已经散落了好几个烟头。他没有发现身后的陈墨，只是定定地望着远处被铁丝网分割的天空，眼神空洞，那张平时总是带着点痞气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颓丧和迷茫。
陈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个最终背起行囊，消失在南下人流中，背影决绝又落寞的兄弟。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没有立刻出声惊动他，而是慢慢走了过去。
脚步声惊动了赵凯。他猛地回过头，看到是陈墨，眼神先是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变成了破罐子破摔的烦躁，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哑着嗓子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回去上你的自习去！不用管我！”
陈墨没有理会他恶劣的态度，走到他旁边，学着他的样子，也不嫌脏，直接在天台边缘坐了下来，目光同样投向远处。
夕阳正在西沉，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城市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
“又跟家里吵架了？”陈墨平静地开口，不是质问，而是陈述。
赵凯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又摸出一根烟点上，打火机按了好几下才打着火。
“还是……觉得学习太难，坚持不下去了？”陈墨继续问道，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敲在赵凯心上。
“难？”赵凯猛地转过头，眼圈有些发红，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墨仔，那他妈不是难！是根本听不懂！是天书！我看着那些公式符号，就跟看外星文字一样！你让我怎么学？你告诉我怎么学？！”
他挥舞着手臂，烟灰簌簌落下：“我坐教室里，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别人在刷题，我在发呆；别人在进步，我在原地踏步，不，是在倒退！我根本就是在浪费生命，浪费钱！”
他的情绪彻底爆发出来，声音带着哽咽：“我还不如早点滚蛋！去工地搬砖，去饭店端盘子，至少……至少我能立刻看到钱！能给我爸买药！能让我妈别那么累！”
看着兄弟通红的眼眶和因为激动而颤抖的身体，陈墨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让他把积压已久的痛苦和委屈全部倾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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