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山端着木盆往门口的水井跑,井台是用青石砌的,被岁月磨得光滑发亮,连边缘的棱角都变得圆润。井绳是用麻绳和铁丝拧的,上面结着厚厚的茧子,一看就用了好些年,每次提水都得费不少劲。他把木盆放在井台上,弯腰拿起井边的葫芦瓢 —— 这瓢是老王用自家带来的葫芦做的,瓢身刻着个 “王” 字,已经用了两年,边缘被水浸得发黑,却依旧结实。他舀起冰凉的井水往土豆上浇,水珠顺着土豆滚落,在青石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沾在手上,瞬间驱散了灶火带来的燥热,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远处,营区的巡逻兵正背着枪来回走动,他们穿着灰布军装,军装的袖口和裤脚都打着补丁,有些地方还能看见洗不掉的污渍。枪托在土路上磕出 “笃笃” 的声响,节奏均匀,像是在给这沉闷的营区敲着警钟。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一道刺眼的提醒,让赵铁山心里有点发紧。他偷偷抬眼望了望巡逻兵的方向,看见他们的表情都很严肃,眉头皱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连说话都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前几天,他去营区外的杂货铺买盐时,听见几个老乡在偷偷议论。杂货铺的刘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平时很和善,那天却拉着他的胳膊,小声说:“小伙子,最近别到处乱逛,听说小鬼子的兵车在南满铁路那边转悠,还在沿线修炮楼,怕是要出事。” 旁边卖菜的张大妈也跟着点头,手里的秤杆都忘了放下:“是啊,我儿子在城里当差,说最近鬼子的巡逻队查得特别严,连老百姓的柴火都要翻一遍,不知道想干啥。” 赵铁山当时没敢多问,只是赶紧买了盐就往回跑,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回来跟老王说的时候,老王正在擦灶台,他手里拿着块破布,反复擦拭着灶台上的油渍,听了赵铁山的话,只是停下动作,摸了摸灶台上的铁锅 —— 这口铁锅是炊事班的 “宝贝”,锅底已经烧得发黑,边缘有些变形,却能煮出最香的粥。老王沉声道:“别瞎打听,咱是炊事兵,把粥煮好,把弟兄们的肚子填饱,就是咱的本分。真要出了事,咱这锅碗瓢盆,也不能当摆设。”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平静,可赵铁山却看见他的手攥紧了破布,指节都泛白了。
赵铁山把洗干净的土豆端回屋时,老张正坐在门槛上擦枪。老张是炊事班的班长,快四十岁了,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眼角的皱纹很深,像是被岁月刻出来的。他的左胳膊上有一道长长的疤,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肘部,那是直奉战争时,被流弹擦伤留下的,疤痕颜色暗红,像一条僵硬的虫子,爬在他的胳膊上,格外显眼。每次擦枪时,他都会下意识地摸一摸那道疤,像是在回忆当年的往事。
老张手里的步枪是老式的汉阳造,枪身已经有些磨损,露出里面的金属底色,枪托是用胡桃木做的,被磨得发亮,露出里面浅褐色的木头纹理,还能看见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 —— 那是当年在战场上留下的。他擦枪的动作很慢,却格外认真,先用浸了机油的布把枪身擦得一尘不染,连缝隙里的灰尘都要抠出来,再往枪膛里滴几滴机油,用通条反复擦拭,最后拿着布,轻轻摩挲着枪托,眼神里带着一种赵铁山看不懂的郑重,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班长,擦枪呢?” 赵铁山把土豆放在案板上,案板是用整块松木做的,表面被菜刀砍得坑坑洼洼,却依旧结实。他拿起旁边的菜刀 —— 这把刀是他爹给的,刀身是用上好的铁打的,磨得锋利无比,能轻松切开土豆,刀柄上裹着一层牛皮,被手攥得油光发亮,还能看见手掌的纹路。他开始切土豆,刀刃落在案板上,发出 “笃笃笃” 的节奏声,每一刀都切得很均匀,土豆块大小差不多,像一个个小方块,落在盆里,发出 “哗啦” 的声响,跟老张擦枪的 “沙沙” 声,在屋子里交织着,格外安稳。
“嗯,擦干净点,心里踏实。” 老张头也没抬,声音有些沙哑,像是长时间没喝水。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发子弹,子弹壳已经有些生锈,却被擦得很亮。他拿起一发子弹,仔细检查着弹头,然后慢慢装进弹夹,动作很轻,像是怕弄坏了子弹。“昨天去后勤领物资,听见参谋们在议论,说南满铁路那边不太平,小鬼子最近动作频繁,不仅增派了兵力,还在沿线架设了铁丝网,咱们得有点准备。”
他顿了顿,抬起头,看向赵铁山,眼神里带着几分严肃,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铁山,你年纪小,没经历过战争,可能不知道炮火有多可怕。但你得记住,咱是军人,就算是炊事兵,也得随时准备着 —— 锅里的粥要煮热,让弟兄们有力气;手里的家伙也要拿稳,关键时候能保命,还能护着老百姓。” 老张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钉子,钉在赵铁山的心里,让他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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