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片漆黑。
只有微弱的天光从气窗透入,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书架、桌案、卧榻……都蒙着厚厚的白布,如同停尸房里的尸体,静默地陈列着。
空气中,那股霉味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腥气。
罗成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微弱跳动的火光,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却让周围的阴影显得更加浓重、扭曲。
他仔细地检查着房间。书架上多是兵书战策,桌案上笔墨纸砚摆放得还算整齐,但都落满了灰。这里的一切,都像是主人在某个寻常的日子离开,却再也没有回来。
没有打斗痕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兄长仿佛人间蒸发。
不,不对。
罗成走到卧榻边,手指拂过床柱。指尖传来一丝异样的触感。他凑近火折子细看,在床柱内侧,靠近床板的位置,他看到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那不是无意中的磕碰,那是一个符号,一个极其简单,却让他心头狂震的符号——一个道家用来示警、代表“隐藏”和“危险”的符文!
兄长不通术法,他为何会留下这个?
罗成的目光,猛地投向那面靠墙的、巨大的榆木衣柜。
他走过去,伸手触摸着冰冷的柜门。指尖再次感受到那股微弱的、排斥性的力量,但比门锁处要弱得多。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抵住柜门,缓缓用力。
柜门纹丝不动。仿佛后面不是空腔,而是实心的墙壁。
罗成眼神锐利起来。他不再试图硬推,而是沿着柜门的边缘细细摸索。终于,在柜门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里,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点微凸。
那是一个小小的、冰冷的金属凸起,形状……像一枚狼牙。
罗成猛地从怀中掏出自己那枚贴身携带的、兄长所赠的狼牙吊坠。
大小,形状,几乎一模一样!
他的手微微颤抖,将狼牙吊坠,小心翼翼地按向了那个凹槽。
咔。
一声轻响,如同机括咬合。
紧接着,是低沉的、石头摩擦的声音。
整个厚重的衣柜,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个黑黢黢的、向下延伸的洞口!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血腥、朱砂和某种腐朽气息的冷风,猛地从洞口中涌出,吹得罗成手中的火折子明灭不定,几乎熄灭!
密室!
罗成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举高火折子,照亮洞口。石阶向下,深不见底。
没有丝毫犹豫,他迈步踏入。
石阶冰冷,空气中那股腥甜腐朽的气味越来越浓。走下约莫十几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不大的地下密室。
但眼前的景象,让罗成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刻冻结!
墙壁。
四面墙壁,包括头顶的穹顶,密密麻麻,刻满了东西!
那不是文字,也不是正常的图案。那是无数扭曲、癫狂、仿佛用指甲和利器硬生生抠划出来的符文和线条!它们相互纠缠、叠加、覆盖,层层叠叠,布满了每一寸岩石表面!
这些符文,他一个都不认识!但它们散发出的气息,充满了绝望、痛苦、暴戾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仅仅是看着,就让人头晕目眩,心神不宁!
而在这片癫狂符文的中央,正对着入口的那面主墙上……
罗成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里,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那是一幅图。
用血画上去的图。
暗红色,已经大部分发黑,但依旧能清晰地辨认出轮廓——十八名骑士!
他们身披覆盖全身的玄色重甲,甲胄的样式古老而狰狞,反射着幽暗的光泽。脸上,戴着统一的、造型恐怖的厉鬼面罩,只露出一双双……空洞、猩红的眼睛。
十八骑,姿态各异,或持矛,或挥刀,或引弓。他们没有骑马,却给人一种正在冲锋、正在杀戮、正在从地狱深处踏血而出的恐怖动态感!
整幅画,笔触狂放,力透石壁,那暗红的血色,在跳动的火光下,仿佛还在缓缓流淌,散发出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画面的下方,还有一行更加潦草、几乎无法辨认的小字,同样是以血书写:
“魂缚于甲,杀不绝,死不休……阴山……血咒……”
轰——!
罗成的脑海,仿佛有惊雷炸开!
阴山血咒!燕云十八骑!
兄长信中的警告,父亲的冷漠,驿卒的恐惧,边军的流言……所有支离破碎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幅恐怖的血图和无数的癫狂符文,串联成了一根冰冷刺骨的锁链,狠狠勒住了他的脖颈!
这,就是兄长失踪的真相?
这,就是父亲讳莫如深的秘密?
这,就是幽州……乃至整个阴山,正在发生的……恐怖?!
他猛地后退一步,背脊撞在冰冷的石壁上,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就在这时——
“唔……”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痛苦的呻吟,突然在这死寂的密室中,幽幽响起。
罗成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头!
声音的来源……是那面绘着血图的墙壁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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