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如寒铁子如薪,血线灼骨语诛心。
警告声声皆死意,玄甲件件裹尸衾。
总管府深藏秘辛,阴山路上多新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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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成是被两名沉默的亲兵“请”到总管府石殿的。
他几乎是被半架着拖过漫长的回廊。强行镇压两名失控鬼骑带来的反噬,如同无数细小的锉刀,仍在持续刮削着他的灵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的钝痛,右臂上那道墨黑色的“蚀魂”血线,更是传来一阵阵灼热与冰寒交替的怪异痛楚,提醒着他付出的代价。
石殿内,光线比以往更加昏暗。
只有罗艺书案上的一盏孤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他半边冷硬的脸庞,将另一半彻底埋入浓重的阴影里。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皮革、墨锭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香火燃尽后的冷寂气息。
罗艺没有披甲,只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坐在那里,如同大殿深处一尊沉默的石雕。他手中把玩着一枚黑色的棋子,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玉石表面,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两名亲兵将罗成带到殿中央,便无声地退了出去,厚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隔绝了内外。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在父子之间蔓延。
罗成勉强站稳身体,玄甲的重量此刻感觉格外沉重,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他没有摘下鬼面,只是透过那空洞的眼孔,沉默地迎向父亲那审视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目光。
罗艺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先是在他沾染着血污和尘土的玄甲上扫过,然后落在他依旧微微颤抖的左手,最终,定格在了他裸露的右臂上——定格在了那道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清晰可见、甚至比昨日更加狰狞几分的墨黑色血线上。
那目光,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属于父亲的担忧。
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了然与漠然。
“感受到吗?”
罗艺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冷的铁,砸在空旷的石殿里,带着空洞的回响。他没有用任何称谓,仿佛只是在对着一个陌生的物件说话。
罗成的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那血线传来的灼痛和灵魂的虚弱,就是最好的答案。
罗艺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棋子,那枚黑棋落在紫檀木的棋盘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清脆得有些刺耳。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罗成手臂的血线上,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带着千钧重量:
“这就是力量的滋味。”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在罗成的心上。
“驾驭幽冥,执掌杀伐,看似威风八面,无人能挡。”
罗艺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不像是在笑,更像是一种……自嘲,或者说,是早已麻木的悲凉。
“但每一分力量,都标好了价格。”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罗成的皮肉,看到了那血线深处,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生机的诅咒本源。
“你用它斩杀了多少敌人,它便会向你索取多少代价。”
“你用它压制了多少疯狂,它便会让你距离疯狂更近一步。”
罗艺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巨大的、压迫感十足的阴影,将罗成完全笼罩。
他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在寂静的石殿中清晰可闻。
最终,在距离罗成只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没有去看罗成鬼面后的眼睛,只是垂眸,凝视着那道墨黑色的血线,如同在凝视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这血线,每延伸一分,你离‘人’便远一分,离‘它们’便近一分。”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冰冷,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穿透力:
“感受到它在你血肉里扎根了吗?感受到它在吮吸你的生机,腐蚀你的魂魄了吗?”
“这就是代价。”
“这就是……”
罗艺猛地抬起眼,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对上了鬼面后罗成的视线,里面没有丝毫父子温情,只有一片冰封的荒原,和荒原之下,那深不见底的、沉重的疲惫。
“……死亡的倒计时。”
死亡的倒计时……
这五个字,如同最终的审判,狠狠砸下。
罗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连血液都仿佛冻结了!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右臂上的血线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在印证着这句话的真实与残酷。
“为什么……”罗成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法理解的情绪,“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兄长?我们……我们是你儿子!”
这是他第一次,在罗艺面前,问出这个盘旋在心底太久太久的问题。
罗艺沉默了。
他脸上的肌肉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但那点波动瞬间就被更深的冰冷覆盖。他转过身,重新走回书案后,将背影留给罗成,也隔绝了所有可能流露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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