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马蹄踏过碎裂的界碑,像是踏碎了某种无形的屏障。
眼前的景象,骤然撕裂!
阴山那终年不散的浓雾、蚀骨的死寂,被狠狠甩在身后。
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
疮痍!
焦黑的土地,裸露着,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
几根歪斜的木头架子插在路边,上面挂着……那是什么?
是风干的、不成形状的“东西”,黑黢黢的一团,只能勉强辨认出曾经是人的轮廓。
乌鸦聒噪着,扑棱着翅膀,啄食着最后一点残渣。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烟火、还有……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腐烂的味道。
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屠杀。
也许在几天前。
也许,就在几个时辰前。
乱世的刀兵,比阴山的妖物,更高效,更冷酷,制造着死亡。
罗成猛地勒住马。
缰绳几乎嵌进掌心。
他沉默地扫视这片土地,右臂的血线隐隐发烫。
龙脉在阴山深处悲鸣,而它的子民,在人间……
正在成片地死去。
南下。
沿着几乎被荒草吞没的官道,刻意避开大路,行走在更荒僻、更崎岖的小径。
但乱世的痕迹,无孔不入。
像瘟疫,蔓延到每一个角落。
废弃的村庄,十室九空。
残破的土墙上,留着干涸发黑的血掌印。
偶尔看到几个蜷缩在角落的幸存者,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看到他们这一行玄甲鬼面、煞气萦绕的骑兵,不是逃跑,就是直接瘫软在地,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乞讨?
不,他们连乞讨的欲望都死了。
“粮食……给点吃的……”
一个微弱如蚊蚋的声音从路边土沟里传来。
是个孩子,大概七八岁,抱着一个更小的、早已没了声息的婴儿。
孩子的眼睛很大,却没有任何光,只有一片死灰。
燕七别过头去。
连他都看不下去。
偶尔遇到零散的溃兵或者流民,从他们那些语无伦次、充满恐惧的只言片语里,几个名字,被反复提及——
“李渊!”
“王世充!”
“窦建德!”
“瓦岗!”
这些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伴随着的,是更血腥的词汇——
“屠城!”
“抓壮丁!”
“都死光了!”
人间,正在上演另一场炼狱。
王朝崩解,龙蛇起陆,烽火燃遍了这片曾经富饶的土地。
“王世充占了洛阳,自称郑王,气焰正盛……”
燕七的声音嘶哑,将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像在拼一张血淋淋的图。
“李渊在关中,势头猛得像虎……窦建德盘踞河北,也不是善茬……”
他看向罗成,眼瞳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小主人,越靠近洛阳,水越浑,各方势力的军队越多,我们……太扎眼了。”
十八骑沉默地簇拥在周围,玄甲覆面,看不清表情。
他们或许不懂军阀间的权谋倾轧。
但他们能清晰地嗅到——
空气中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血煞之气!
这对于依靠煞气战斗的他们而言,是诱惑,也是致命的毒药!
黄昏。
残阳如血,将天地都染上一层不祥的猩红。
前方探路的燕一,如同真正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滑回队伍。
带回来的消息,让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沉。
“前方十里,有军队驻扎痕迹。”
他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波澜。
“约三千人,旗号——‘王’。”
面具下的目光,转向罗成。
“看行军方向,是往洛阳去的偏师。”
王世充的军队!
几乎是同时!
“吼——!”
侧翼负责警戒的一名燕云骑,猛地发出低沉如野兽般的示警低吼!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刺向不远处的荒草丛!
只见几十个衣衫褴褛、瘦得只剩骨架的身影,猛地从枯黄的草丛里窜了出来!
他们手里拿着削尖的木棍、生锈的柴刀、甚至还有石头!
双眼赤红,脸上是饥饿催生出的、彻底的疯狂!
“粮食!马!把吃的交出来!”
为首的汉子嘶吼着,声音劈裂,挥舞着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不管不顾地冲来!
他们不是军队。
只是被这乱世逼到绝境,褪去了所有人性,只剩下求生本能的……可怜虫。
但那癫狂的眼神,那不顾一切的狰狞……
与阴山里那些被格尔泰污染、失去神智的村民,何其相似!
嗡——
十八骑周身煞气瞬间升腾!如同实质的黑雾!
锵!锵!锵!
冰冷的刀锋即将出鞘!
对于任何威胁,他们的本能反应只有一个——
毁灭!
“住手!!!”
罗成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在即将爆发的杀戮边缘!
他死死盯着那些冲来的、骨瘦如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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