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金色的光芒艰难地刺破铅灰色的云层,为符离集盐沼边缘这片死寂的土地镀上一层微薄的暖意。
然而,这暖意丝毫无法驱散林昭骨髓深处的寒冷。
湿透的战袍紧紧贴在身上,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白色的雾气,仿佛要将肺腑中的最后一丝热量也一并呼出。
他怀中的襁褓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呢喃。
林昭低头,看着苏晚那张只有他巴掌大的小脸。
暴雨和颠簸让她受了惊吓,小小的眉头紧锁着,睡得极不安稳。
他收紧手臂,用自己尚存的体温,为这个脆弱的新生命筑起一道微不足道的屏障。
脚下的盐碱地泥泞不堪,每一步都深陷下去,又费力地拔出。
林昭的眼神却始终锐利如鹰,扫视着周围荒芜的地形。
终于,他在一处低矮的断崖下,发现了一个向内凹陷的岩穴。
那里背风,地势也相对干燥。
他快步走过去,将苏晚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块铺着干草的平整岩石上。
婴儿被他用破旧的袍子内衬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脸。
晨光恰好斜照进来,落在她紧闭的眼角,那颗殷红的朱砂痣,宛如一滴尚未干涸的血珠,在清冷的光线下透着一股妖异的美。
林昭的目光只停留了片刻,便转向了自己唯一的财产——那匹在乱军中夺来的战马,如今只剩下一副残破的马鞍。
他抽出腰间的短刃,动作麻利地割下一大块坚韧的鞍革。
火折子吹了数次才艰难点燃,他将皮革凑在微弱的火苗上,耐心地烘烤着。
焦糊的气味很快弥漫在小小的岩穴中,虽然难闻,却也带来了一丝烟火的人气。
就在这时,干草堆里的苏晚忽然轻咳了两声,细弱的声音像小猫的爪子,轻轻挠在林昭紧绷的心弦上。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凝视着女婴。
这张脸上,依稀能看到某个人的影子,那个将她托付给自己,自己却没能救下的人。
他从怀中摸索了片刻,取出一截被体温捂热的炭笔。
这是那个临死前将苏晚塞给他的哑巴老妪留下的唯一东西。
林昭转身,面对着岩穴内侧相对平滑的石壁,一笔一划,沉默而坚定地写下五个字——莫信穿甲者。
这五个字,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每一个笔画都深深刻入石壁,也烙在他的心底。
这是他从尸山血海中用无数同袍的性命换来的教训,是他此行南下的唯一戒律。
写完字,他感觉体内的力量恢复了一些。
正准备起身去探查周围是否有更安全的路径,一股极其微弱的异样气味,却逆着风,钻入了他的鼻腔。
雨后的山野,本该是泥土与草木混合的清新气息。
但这股味道……却带着一丝腐烂的腥臭,极淡,却像一根无形的毒针,直刺入脑。
林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想起了昨夜,那个代号“阿七”的追兵,那个在鹰巢边被他一箭射穿眼眶的怪物!
他记得清清楚楚,阿七在扑向自己时,半边脸上溃烂的肌肉正不断滴下脓水,那股味道,与现在这丝若有若无的腐腥一模一样!
此人嗅觉异于常人,能凭血腥味追踪百里,号称“血犬”。
昨夜混战,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迹绝不止一处。
他没死!
而且追上来了!
林昭的心脏猛地一沉,但多年的战场生涯让他没有丝毫慌乱。
他迅速扫视四周,大脑在瞬间完成了战场的推演。
左侧,是他们刚刚下来的断崖,崖壁上还留有老鹰筑巢的痕迹;右侧,是一条因暴雨而改道的溪流,浑浊的溪水冲垮了河岸,露出大片松软湿滑的淤泥。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飞速成形。
他不再犹豫,一个箭步回到苏晚身边,将她抱起,送入岩穴最深处的缝隙里。
他又找来许多枯枝败叶,小心地将缝隙口伪装起来,从外面看,只是一堆寻常的杂物。
做完这一切,他撕下自己战袍上血污最重的一角,快步冲到溪边,将布条系在了一株被溪水冲刷得歪倒的柳树枝上。
马血的腥气混着人血的味道,在潮湿的空气里,成了一个无比醒目的路标。
布置好诱饵,林昭转身攀上左侧的断崖。
他没有选择平坦的路线,而是特意挑了一条布满碎石、看似可以落脚的陡峭石径。
他从怀里掏出那柄削铁如泥的短刃,三两下削了根坚硬的木枝,用它将崖顶鹰巢残存的支架撬得更加松动,又将几块脸盆大小的巨石推到巢穴边缘,摇摇欲坠。
随后,他滑下断崖,从溪流底部捞起大把滑腻的青苔,均匀而隐蔽地铺在他刚才选定的那条攀爬石径上。
他知道阿七只剩一只眼睛,追踪时必然会仰头搜寻高处的踪迹,视野受限。
只要他踏上这条路,脚下的湿滑青苔就是索命的无常。
最后的准备,也是最屈辱的一步。
他退回岩穴外围,解开裤腰,用尿液混合着地上的烂泥,涂抹在自己和苏晚藏身处的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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