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刮过太原西郊的旷野,卷起漫天飞雪,也卷起了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林昭踏雪而来,怀中襁褓里的苏晚睡得正沉,浑然不知自己正被带向一座人间炼狱。
城墙之下,尸堆如山。
那不是寻常的尸堆,而是一座精心堆砌的、充满了极致恶意的京观。
所有的尸体都穿着唐军的制式铠甲,残破不堪,血肉模糊。
而他们的头颅,则被一根根削尖的木桩贯穿,高高悬起,面朝太原城门的方向。
每一张面孔都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恐、愤怒与不甘,仿佛在用无声的眼眸,对城中最后的守军进行着最残酷的心理绞杀。
叛军的意图昭然若揭:看,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投降,或者和他们一样。
林昭的脚步顿住了,寒气顺着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本能地将怀里的苏晚又裹紧了几分,试图绕开这片死亡之地。
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丝不寻常。
尸堆边缘,一具已经被冻僵的尸体,右手死死地攥着一把混着雪水的黑泥。
而在他几乎要崩裂的指缝间,竟隐隐渗出一抹墨色。
林昭的心猛地一跳,某种被战火淬炼出的直觉让他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蹲下身,拨开积雪,小心翼翼地掰开那只僵硬的手。
一枚断得只剩指甲盖大小的炭笔残头,从尸体的掌心滚落。
而在那片被手掌握住、尚未被风雪侵蚀的泥地上,赫然是两个字,笔迹因极度的痛苦与虚弱而颤抖扭曲,却又因刻骨的执念而力透地皮。
林昭。
这两个字,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林昭的瞳孔深处。
他浑身剧震,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与炽热同时在他胸中炸开。
这不是叛军的羞辱,更不是巧合。
这种在生命最后一刻留下的信息,只有一个可能——这是守城的袍泽,在用自己的尸体,给他传递最后的情报!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如鹰隼般扫过整座尸山。
他不再绕行,而是疯了一般冲了过去,沿着尸堆一具一具地搜寻。
很快,他发现了第二具,第三具,第十具……
每一具被他翻开的尸体,手中都紧握着最后的“笔”。
有的是一小块木炭,有的是蘸着自己心口血的碎布,有的甚至是用指甲在冻土上划出的血痕。
而他们留下的信息,零碎、急促,却指向同一个希望。
“速入!”
“地道……可通……”
“李光弼将军……守西坊……”
“林昭……太原未降!”
一个又一个残缺的词语,如同一块块拼图,在林昭的脑海中迅速拼接。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一座京观,这是一张用死亡和忠诚搭建起来的“活情报网”!
这些英勇的唐军士卒,在明知城破在即、自己必死无疑的情况下,没有选择溃散,而是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信纸,用生命最后的余温融化冰雪,用最后一滴血作为墨水,前赴后继地为他这个素未谋面的“林昭”,铺就了一条通往城内的血路!
他们要告诉他,告诉所有还心向大唐的人:太原还在抵抗!
李光弼将军还在坚守!
这里还有一条可以逆转战局的生路!
“噗通”一声,林昭双膝重重跪倒在雪地里,对着这满山的忠骨,深深叩首。
他将苏晚从怀中抱起,用自己的脸颊贴着她温热的小脸,声音嘶哑地低语:“晚晚,你看。他们不是阵亡了,他们……还在打仗。”
就在他准备起身,循着情报寻找地道入口之时,身后百步之外的雪地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咯吱”声。
林昭的身体瞬间绷紧,杀气陡然释放。他缓缓回头。
风雪中,八道鬼魅般的身影从一片低矮的雪丘后浮现。
为首之人,左眼缠着厚厚的染血布条,脸上重新戴上了那张狰狞的恶鬼面具,手中,赫然握着一截林昭在突围时遗落的、用来包裹伤口的布条。
是薛烈!他竟然带着最后的八骑,如跗骨之蛆般追到了这里!
薛烈的独目穿过面具的孔洞,死死锁定在林昭身上,那目光中交织着刻骨的仇恨与一丝病态的快意。
他看了一眼林昭身前的尸堆,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你连死人都要利用,林昭,你比那些摇尾乞怜的叛徒,还要脏!”
林昭没有回答,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意外。
在薛烈开口的瞬间,他的大脑已经开始了急速运转。
八骑,敌众我寡。
自己抱着苏晚,行动不便。
战场环境:尸堆密集,可以作为掩体。
积雪深厚,利于隐匿。
风向……西北!
他的脑海中,猛然闪过那块木片上记载的一行字——“火油宜夜焚,顺风可燎原”。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瞬间在他心中成型。
他要用这些忠魂的尸身,在这片死亡之地,为他们复刻一场生前的战阵,打完他们没能打完的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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