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狗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供桌下的霉味裹着草灰呛得他眼眶发酸,可他连呼吸都不敢重——那两个挂着朔方军腰牌的皂衣人,此刻正站在供桌前。
这庙年头久了。其中一个踢了踢供桌腿,木渣簌簌掉在阿狗脚边,前日里有个叫花子说在这儿见过可疑人,我看是老眼昏花。
走了走了。另一个拽他胳膊,郭大帅要的粮道图急得很,咱们回营交差才是正经。
脚步声渐远,阿狗这才敢把憋了半柱香的气吐出来。
他从怀里摸出布图,月光透过破窗照在上面,王队正临终前用血指在图角画的小雀还在——那是火雀营的标记。
王队正,他对着布图轻声道,您说要把这图送到朔方军情司,阿狗这就去。
怀州北门外的朔方大营灯火通明。
阿狗缩着脖子混在送菜的民夫里,腰里的布图用浸了醋的布裹着,防着被搜出来。
他记得林统领说过,军情司的案房在中军营帐第三排,门口挂着绘有玄鸟的灯笼。
站住!守帐的士兵横枪拦住他,什么人?
阿狗把怀里的菜筐往前一送:给伙房送葱的,军爷行行好......
去去去!士兵不耐烦地挥枪,菜车从后营进,这儿是军情处!
话音未落,阿狗突然往地上一扑,菜筐里的葱撒了满地。
他边捡边往帐内瞄——玄鸟灯笼!
就在正前方第三顶帐篷!
他攥紧布图,趁士兵弯腰帮他捡葱时,猛地窜进帐门。
抓奸细!
阿狗撞翻了案上的烛台,火舌舔着文书作响。
他扑到主案前,把布图往竹简堆里一塞,转身就跑。
帐外的士兵已经围上来,他却笑了——布图上沾着王队正的血,军情司的人查文书时准能发现。
什么人?
一声断喝惊得阿狗差点栽倒。
穿绯色官服的军情参军从里间出来,目光扫过地上的布图。
阿狗趁机往人缝里钻,突然被人一把拎住后领——是方才那两个皂衣人!
小叫花子,偷东西?其中一个扬起巴掌,阿狗闭眼等死,却听见参军的声音:且慢!
阿狗偷眼瞧去,参军正展开布图,烛火映得他瞳孔骤缩:这图......这是崔乾佑运粮道的详细标注!
从怀州到相州,三十处粮仓位置全在上面!
皂衣人脸色一变,刚要说话,帐外突然传来尖细的嗓音:好个军情司,捡了宝贝也不通报本使?
监军宦官高德摇着拂尘走进来,脸上的肥肉随着脚步颤动。
他扫了眼布图,眼珠子立刻亮了:这图本使要了。
高监军,这是军情司的......
放肆!高德甩了拂尘抽在参军肩头,本使奉圣命监军,军情要务自然由本使过目!他抢过布图塞进袖中,斜睨着阿狗,这小叫花子哪来的?
回监军,方才混进帐里的......
拖出去打二十军棍,高德冷笑,小小毛贼也敢闯军情处,当朔方军是泥捏的?
阿狗被拖出去时,听见高德对亲信说:连夜快马送帅帐,就说本使侦获叛军密报。他想喊是火雀营林统领,可嘴被布团塞得严实。
眼泪混着血沫子往下淌——王队正用命换的图,林统领的名字,就这么被吞了。
林昭不知道这些。
他正带着火雀营往河内郡赶,怀里的苏晚睡得正香,小拳头还攥着那截染血的令旗角。
统领,陈七抹了把脸上的汗,前面是野狐岭,再走半里就到官道。
话音未落,山风卷来一阵血腥味。
林昭皱眉勒住马——官道旁立着块新木榜,上面用黑狗血写着焚粮者,族诛三百户,字周围还钉着三具焦黑的尸体,是附近村庄的百姓。
狗日的崔乾佑!陈七抽出腰刀就要砍榜,拿百姓撒气算什么本事!
林昭却翻身下马,凑近看榜文。
木榜边缘的刀痕还新鲜,墨迹未干,显然是刚立的。
他伸手摸了摸字迹,指腹沾了层浮墨:这不是崔乾佑的手令。
陈七愣住。
崔乾佑的字我见过,林昭想起睢阳城外叛军的招降榜,族字最后一捺要挑三挑。
这榜文的捺是直的,倒像他身边师爷的手笔。他扯下块破布擦手,眼底泛起冷光,他怕了。
怕火雀营真能断他粮道,怕底下人抗命,所以拿百姓当替罪羊。
那咱们?
烧了。林昭指了指木榜,阿狗,取火油。
阿狗从马褡里摸出个陶瓶,林昭拔开塞子,往木榜背面浇了一圈。
他抽出短刀,在木头上刻下火雀未死四字,火星子溅在油上,地腾起烈焰。
火光中,族诛三百户的血字被烧得卷曲,火雀未死四个黑字却愈发清晰。
林昭盯着跳动的火苗,怀里的苏晚被烤醒,咿呀着伸手抓火星子。
瞧见了吗?他对着北方轻声道,你烧的不是粮,是崔乾佑的胆。
当夜,河内郡守营外。
陈七把脸抹得乌七八糟,带着十个弟兄缩在土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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