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李四扛着锄头往麦田赶,脚底下踩着田埂土“沙沙”响,步子迈得急——前儿个沉淀池引水浇麦,他家那亩麦总算缓过来,叶儿绿得发亮,穗子也鼓了点,他得趁早看看水通不通。
刚拐到渠边,脚猛地顿住,眼瞅着就直了:
渠口没水了,只剩一滩浑水在渠底晃荡,田埂湿乎乎的,可地里的土早干得发松,刚舒展的麦叶又卷了边,蔫头耷脑的,看着就揪心。
“娘嘞!水咋没了?”
李四急得直跺脚,锄头“哐当”扔在地上,扑到渠边伸手摸土——土都凉透了,显然断水有阵子了。
他顺着渠往上游跑,脚底板蹭着湿泥,溅得裤腿满是泥点,跑到沉淀池跟渠的接口处,心“咯噔”一下沉到底:
接口堆着半人高的干草,混着碎石头,堵得死死的,水都漫到渠外,顺着田埂流进荒地里,半滴没往麦田走。
“堵了!渠被人堵了!”
李四扯着嗓子喊,声音尖得惊飞了渠边的麻雀,翅膀“扑棱扑棱”扇得响。
没一会儿,流民们都跑来了——张三揣着刚蒸好的土豆,手里还沾着面,土豆冒着热气;
王五扛着镰刀,刀上挂着点割好的青草,显然刚要去喂牛;
连巴图都跑来了,手里攥着把嫩草,指节捏得发白,那是要给刚冒芽的牧草留种的。
“咋回事这是?昨儿个傍晚俺路过,水还哗哗流得欢实!”
张三凑到渠边,蹲下来扒拉干草,干草上沾着泥,还带着股晒透的土腥味,扎得他手背发痒,
“这是坡上的干茅草啊,咋堆这儿了?堆得整整齐齐的,绝不是风吹来的!”
王五也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堵在中间的碎石头,石头冰凉凉的,表面沾着新鲜湿泥,蹭得手心黏糊糊的:
“这石头准是刚搬来的!你瞅这土,湿乎乎的,俺指甲一抠就掉渣!昨儿个夜里俺起夜,还听见渠边‘哗啦哗啦’响,当时扒着棚子缝瞅了瞅,黑灯瞎火的就听见草响,以为是野狗拱草,还骂了句‘瞎折腾’,哪想到是人搞鬼!”
“别是……士族那帮人干的吧?”
有人小声嘀咕,话音刚落,流民们都静了——前儿个挖粮袋、引水时,就有黑影在土坡上瞅,现在渠突然堵了,谁不往士族身上想。
李四气得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抓起地上的锄头扛着就往士族村冲:
“俺家麦子刚喝上点水,这要是堵上一天,准得干死!俺找刘三算账去!前儿个他就瞎喊栽赃,指定是他搞的鬼!”
“别慌!”
方正刚从县衙过来,手里端着个没喝完的粗瓷药碗,药汁泛着淡绿,看见这光景,一把拽住李四的胳膊,
“先把渠通了救麦子,再找证据——没凭没据冲过去,他们不认账不说,还得反咬你撒野,再喊人把你扣了,咋整?”
赵六也扛着凿子赶来了,凿子木柄上还沾着木屑,他蹲在渠边扒拉干草,手指在草缝里抠了两下,捏出点黄灿灿的东西,举到跟前喊:
“你们看这是啥?”
大伙凑过来一看,是点碎麦麸——干硬发脆,黄灿灿的,颗粒比流民种的麦磨的粗多了。
“这是士族私田的麦麸!”
张三一眼就认出来,伸手捏了点放手里搓了搓,
“前阵子俺帮刘三家里割麦,他家的麦颗粒大,磨出来的麸子就这色、这粗细,当时还沾在粮袋上呢,跟咱们挖出来的那个粮袋上的一模一样!”
赵六捏着麦麸,又扒开干草摸了摸,草叶上还沾着不少同样的碎末,他冷笑一声:
“这是故意裹着麦麸堆的干草!怕咱们看不出是他们干的,还想藏着掖着——石头带新泥、草裹麦麸,都是他们留的记号!”
巴图手里的嫩草都被捏得打蔫,脸沉得能拧出水来:
“俺们的牧草刚冒芽,就等这水浇!他们堵渠,是想让草枯了、羊饿死?俺们牧民就指着羊过活,冬天没干草,羊就得瘦死,娃们连口肉干都捞不着!”
说着就往士族村走,卓玛赶紧拉住他,小声劝:
“巴图哥,别去硬闯!他们村口不光有狗,还站着俩家仆呢,你去了说不清楚,指定挨揍——咱们先通渠救草,晚上盯着,抓着他们再来堵渠的现行,看他们咋说!”
“对!先通渠!”
方正喊了声,流民们立马动起来——李四和巴图抬石头,石头沉得压得两人胳膊发酸,“嘿哟、嘿哟”喊着号子往上抬,汗顺着脖子往下流,滴在地上砸出小泥点;
张三和王五扒干草,干草扎手,手背都划红了,也顾不上揉;
卓玛带着几个牧民,用木锨把渠里漫出来的水往麦田里引,水“滋滋”渗进干土,卷边的麦叶慢慢舒展,看着精神多了。
刚把干草扒开一半,赵六突然停了手,伸手从草堆底下拽出个东西——是块蓝布布条,边缘磨得毛糙,上面绣着个模糊的纹路,他用袖子擦了擦草汁,眯眼一看,是“三棵松”的印,跟之前挖出来的木牌、粮袋上的印一模一样,就是被草汁染得发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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