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山雨欲来
龙江省,鸭鸭山市。十月初,西伯利亚的寒流如同无形的巨掌,轻易掠过小兴安岭浩瀚的林海雪原,将这座蜷缩在山坳里的小城,紧紧攥入一片湿冷彻骨的暮霭之中。
雨,不算瓢泼,却绵密得恼人,带着深山老林里松针腐烂和黑土混合的腥气,不紧不慢、无穷无尽地敲打着“鸭鸭山市殡仪馆”那栋老旧苏式建筑的铁皮屋顶。砰砰作响的雨声,在这死寂的夜里传出老远,更添几分空旷与孤寂。红砖外墙在经年累月的风雨侵蚀下色泽暗沉,爬满了潮湿的苔藓和蜿蜒的水渍,像老人脸上深刻的皱纹。这座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建筑,宛如一头蛰伏在雨夜中疲惫而沉默的巨兽,以其独特的方式,承载着生离死别的全部重量。唯有值班室窗口顽强透出的那点昏黄灯光,在被雨水浇透的水泥地上映出一小片模糊而脆弱的暖意,算是这被黑暗与湿冷统治的领域里,唯一的慰藉。
已是晚上九点多,白日的喧嚣——送葬队伍的呜咽、悼念者的嘈杂、灵车发动机的嘶吼——早已散尽。主楼最深处的告别厅旁,操作室却依旧灯火通明。无影灯洒下冰冷而均匀的光,将房间中央的不锈钢台面照得纤尘不染,反射出刺目的金属光泽。台上,静静地躺着一具苍老、干瘦的躯体。李福贵,六十八岁,在林场刨了一辈子木头,呼吸了大半辈子混合着木头清香与致命粉尘的空气,最终,还是没能扛过矽肺病的折磨,在三天前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安静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林晏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但熨帖整齐的深蓝色工装,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结实、肤色偏白的手腕。他戴着薄薄的乳胶手套,正微微俯身,全神贯注。手中一支特制的细毛刷,蘸着温度恰好的温水,正极其耐心、一丝不苟地清理老人指甲缝里那些经年累月、几乎与血肉长在一起的木屑和黑色油泥。他的动作稳定、精准,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沉静与专注,仿佛一位修复古玩的匠人,在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而非一具冰冷的遗体。
空气里,几种气味顽固地交织在一起:刺鼻的福尔马林是基底,掩盖意味的廉价雪花膏是浮调,一股用来净化空气、本地特有的松木香穿梭其间,共同构成了一种属于此地的、无法言喻的“告别”的味道。在这之下,还隐隐弥漫着一丝属于死亡本身的、冰冷的空洞气息。
他的助手,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叶晚晴,是个土生土长的鸭鸭山姑娘,今年才二十一岁,脸上还带着点未脱的稚气和涉世未深的纯真。她双手稳稳地捧着一个打开的、里面分门别类放着各种化妆笔、油彩、粉扑的金属工具箱,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随着林晏的每一个动作,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得很轻,很缓,仿佛生怕一丝多余的声响就会打破这肃穆凝重的氛围。
“晚晴,”林晏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老人的手指上,声音平静,带着一丝本地人特有的、被山风与岁月磨砺过的低沉沙哑,“喘气。你这么憋着,李大爷走得都不自在。”
“哎,林哥,对不住。”叶晚晴像是被惊醒,连忙喘了口大气,脸上泛起一丝讪讪的红晕,“我就是……看你干活,跟绣花似的,又轻又准,生怕我一出声,就给弄坏了。我娘以前总念叨,说给死人化妆是积阴德的手艺,心里得特别敬着,手上得特别稳当。”
“不是绣花,是还原。”林晏换了个工具,用特制的、接近肤色的蜡质填充物,一点点、极其精细地弥补老人因长期病痛和营养不良而深深凹陷的脸颊与太阳穴,让那张被岁月和疾病刻满痕迹的面容,重新变得饱满、安详,“我们的工作,是让逝者以最接近生前安睡的模样告别。让李大爷看起来,就像刚在林子里巡了一圈,累了,靠着树根睡着了一样。他儿子明天要来见最后一面,得让他看着,他爹是囫囵个的、体面地走的,没受啥罪。这比什么都强,能减轻活人的念想。”
他的话音落下,指尖无意中掠过老人那布满厚厚老茧、冰冷而完全僵硬的手腕。
刹那间,一种极其细微的、绝非物理触碰所能引起的异样感,如同冬日呵出的白气,又似无形的蛛丝,蓦地拂过他敏锐的神经末梢。那不是画面,也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深处的直觉性的情绪残留——一股化不开的、沉甸甸的无奈,夹杂着对某个至亲之人未来的深切担忧与难以割舍的眷恋,还有一种未能亲眼看到儿子成家立业的、淡淡的遗憾。
林晏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微小的石子,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或变形。他迅速地将这瞬间的、不受欢迎的感应归咎于长时间工作的疲惫和精神过度集中产生的错觉。他排斥这种感觉,这种源自他极力想否认和压抑的血脉的“馈赠”。他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手上的工作。他细致地处理好面部所有的瑕疵,又用梳子蘸了少许头油,将老人稀疏、干枯、如同秋日荒草般的白发梳理得服服帖帖,恢复了几分生前的整洁与精神。最后,他退后一步,目光沉静而专业地端详着自己的作品,仿佛在完成一场无声的、庄严的告别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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