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短信，像一根烧红的钢针，扎在胡立凡的视网膜上。
“我的食槽里，还温着最后一顿晚餐。吃，或者死，你选。”
死。
这个字，在汤臣一品顶层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江景房里，在价值百万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在空旷得能听见心跳回声的死寂中，第一次显得如此具体，如此触手可及。
他输光了。
不仅输光了账户里虚幻的数字，更输光了赵家施舍给他的体面，输光了在“股神”光环下苟延残喘的资格。他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狐狸，赤条条地暴露在猎人的枪口下，而猎人不止一个。
赵家会怎么对他？那个消失的记者，就是他的下场。
被他忽悠进“北辰生物”的股民会怎么对他？愤怒的口水和拳头，会将他撕成碎片。
他完了。
绝望是一片黑色的海洋，而那条短信，是海面上唯一的浮木，尽管那块木头上，刻着魔鬼的名字。
胡立凡颤抖着，拿起那台冰冷的手机，仿佛捧着自己的判决书。他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只剩下求生的本能。他的手指像不听使唤的鸡爪，在屏幕上笨拙地敲击着。
“我该怎么做？”
信息发出去的瞬间，他整个人都虚脱了，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
……
安全屋里。
潘子像只看到了奶酪的老鼠，兴奋地一拍大腿：“上钩了！哥，他回了！这孙子彻底没招了！”
严景行只是平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五个字，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他脑海中“超算大脑”模拟推演了无数遍的其中一种必然结果。
“一个被逼到绝路的人，会抓住任何伸向他的手。”严景行端起水杯，“哪怕那只手，是来推他下悬崖的。”
“那我们……？”
“上菜。”
严景行没有回复任何文字。
他只是将那份名为《北辰生物：一场披着科技外衣的伦理灾难与财务骗局》的PDF报告，再一次，发送到了胡立凡的手机上。
这一次，没有加密。
紧接着，他发出了第二条，也是最后一条指令。
“用你的微博账号，把它发出去。一个字，都不要改。”
……
汤臣一品。
当胡立凡看清这条指令时，他刚刚因为抓住救命稻草而稍微回暖的血液，再一次被冻结。
用他的微博账号？
那个拥有三千万粉丝，每一条动态都能引起股市震荡，被无数散户奉为圭臬的“股神胡百万”的账号？
把这份足以将北辰生物，将赵家钉在耻辱柱上的报告，公之于众？
这哪里是晚餐？
这是断头饭！
这比杀了他还残忍！这是要让他，亲手埋葬自己！
他将从一个受人敬仰的“股神”，变成一个背信弃义、两面三刀的骗子，一个行业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过去十五年里，用无数谎言和表演堆砌起来的金字塔，将在顷刻间，化为齑粉。
不！他不能这么做！
胡立凡的脑子里，第一次生出了反抗的念头。他宁愿死，也不愿意以这种方式，被永远地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他死死地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似乎想把它捏碎。
就在这时。
“叮咚。”
又一条信息。
不是指令，也不是威胁，而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温婉的女人正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走出浦东一家国际学校的校门。女孩背着粉色的书包，手里拿着一个冰淇淋，笑得天真烂漫。
是他的妻子和女儿。
照片的拍摄角度，是从马路对面的一辆车里，清晰，却又带着一种窥视的冰冷。
胡立凡的脑袋“嗡”的一声，所有的反抗，所有的尊严，所有的宁死不屈，都在看到这张照片的瞬间，土崩瓦解。
他像一头被彻底驯服的野兽，浑身的鬃毛都耷拉了下来，眼神里只剩下死灰般的顺从。
对方不是在跟他商量。
对方只是在通知他。
他慢慢地，慢慢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步一步挪到书房的电脑前。
他打开了微博页面。
看着自己那张意气风发的头像，和下面“三千万粉丝”的金色认证，胡立凡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曾以为自己是君王，俯瞰着脚下的信徒。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自己和那些信徒一样，都只是棋子。唯一的区别是，他这枚棋子，被摆在了更显眼的位置，摔下来的时候，会更响，更碎。
他点开了“发布微博”的按钮。
他没有打一个字。
他只是将那份PDF报告，作为附件，上传了上去。
上传的进度条，像他生命流逝的倒计时，一点一点地，走向终点。
百分之十……
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九十九……
上传成功。
他的手，悬在“发布”按钮上，迟迟没有落下。
他知道，一旦按下去，他的人生，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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