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沪市，像一台刚刚重启的精密仪器，冰冷而高效。
严景行找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连锁快餐店，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手机屏幕上，是一份长达数十页的PDF文件，标题刺眼——《关于远星科技有限公司之增资及股权转让协议》。
“哥，你找着地儿了没？这玩意儿我看了，就是个卖身契啊！纯纯的霸王条款，这帮孙子太黑了！”潘子的声音从微型耳机里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躁和红牛过量的亢奋。
“嗯。”严景行淡淡地应了一声，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滑动。
他的眼前，快餐店的油腻桌椅和嘈杂人声尽数褪去。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座由法律条文构建的、森严的迷宫。他的“记忆宫殿”中，无数相关的法律法规、过往的商业判例、赵家惯用的合同陷阱，都化作了闪烁的数据流，与眼前这份协议的每一个字句进行着高速碰撞与比对。
潘子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一份近乎完美的“合法”抢劫契约。
协议的核心，是两条看似公允的业绩承诺：要么，年净利润增长率达到50%；要么，协议到期日，公司市值不低于三十亿。
任何一条无法达成，创始人陈远持有的35%股权，将以一元人民币的总价，强制转让给赵家控制的宏图资本。
合同的每一个细节，都由顶级的法务团队精心打磨过。关于“市值”的定义，清晰地写着“协议到-期日当天收盘价乘以总股本”，不给任何扯皮的空间。关于利润的审计，指定了与赵家关系匪含糊的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阳谋。
赵家根本不屑于在合同里玩文字游戏，他们用绝对的实力，在平地上筑起了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墙，然后微笑着对墙那边的陈远说：来，跳过来。
现在，他们甚至不满足于等待陈远自己摔死，而是直接开着推土机，把墙脚都给刨松了。
“哥，要不……咱直接把他们恶意做空的证据甩出去？就像搞那个研报黑链一样？”潘子在那头出主意。
“没用的。”严景行轻声说，“秦牧的砸盘，裹挟了整个板块的恐慌情绪。我们可以煽动散户的怒火，但法庭要的是直接证据。我们无法向法官证明，砸盘的几十个亿资金，和宏图资本有直接关系。等我们走完司法程序，远星科技的骨头都烂了。”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在规则之内，他们是无敌的。
耳机那头，潘子沉默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他能想象得到，远在另一头的陈远，此刻是何等的绝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距离协议到期，只剩下不到七十个小时。
严景行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逐字逐句地扫过合同。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标点，任何一个看似是废话的“标准条款”。
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试图在钢筋水泥般的法律逻辑中，找到一丝裂缝。
突然，他的手指停在了协议的第十七条，一个毫不起眼的章节——“股权转让”。
这一章大部分内容，都是在约束创始人陈远的，比如未经宏图资本同意，不得稀释股权，不得对外转让，不得设置质押等等。
但在这些霸王条款的末尾，藏着一个极不显眼的分支条款——17.8款。
“为保证公司股权结构的稳定性，任何股东（包括但不限于本协议签署方）在向非公司现有股东的第三方转让其持有的公司股权时，公司其他现有股东在同等条件下，享有优先购买权。”
一段话，不到一百个字。
这是任何一份正规股权协议里，都会包含的“教科书式”条款。它的作用，通常是为了防止公司股权落入外部野蛮人或者竞争对手手中。
宏图资本的法务，显然是直接套用了这个模板，甚至可能都没多看一眼。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份协议里，只有他们买别人的份，绝对没有别人买他们的可能。更何况，这份协议的转让对象，是协议签署方之一的陈远，而不是什么“第三方”。
然而……
严景行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找到了。
那根足以撬动整个棋局的，最微小的杠杆。
“潘子。”
“在！哥！有发现了？”潘子像被电击了一样，瞬间坐直。
“帮我接通陈远。用‘老鬼’的身份，最高级别的加密通话。”
“好！”
几秒钟后，一阵电流音过后，一个疲惫沙哑，几乎被压垮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喂……是……是‘老鬼’先生吗？”
是远星科技的创始人，陈远。他的声音里，透着最后一搏的孤注一掷。
“是我。”严景行压低了嗓音，声音经过处理，变得低沉而陌生。
“先生！您……您看到那份协议了吗？还有救吗？我们公司还有救吗？”陈远的声音在颤抖，像一个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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