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外的空气裹挟着雨水和铁锈的冰冷气息,瞬间涌入狭窄的出租屋,驱散了原本沉闷的霉味,却带来另一种更令人窒息的寒意。
那只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掌心朝上,悬停在昏黄的光晕里,指关节处那点暗褐色的污渍,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八点十七分之后……”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管道。父亲那张被折痕撕裂的脸,在铁盒的冰冷触感中再次浮现。
那停摆的怀表,那凝固在逮捕时刻的时间,是缠绕我十三年的梦魇,也是所有痛苦源头的象征。这个陌生人,他怎么会知道?拉面……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无数疑问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心脏,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恐惧和一种病态的、被压抑了太久的渴望在体内激烈地撕扯。离开这个散发着绝望腐臭的巢穴?
去触碰那个被鲜血和诅咒包裹的真相?这念头本身就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烫得我指尖发颤。
门外的人没有催促,他的身影大部分仍隐没在楼梯间的阴影里,只有那只手稳定得如同雕塑。
雨声是唯一的背景音,敲打着屋顶,也敲打着我紧绷的神经。怀表在口袋里持续着它新生的滴答声,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在催促:去,或者留下,腐烂。
我低头,摊开一直紧握着铁盒的手。掌心一片黏腻的暗红,铁盒边缘粗糙的锈迹确实划破了皮肤,混着也许是铁锈,也许是……别的什么暗红色污渍,像一幅不详的微型地图。母亲那两颗掉落的塑料眼珠,冰冷地硌着指腹。
留在这里?继续被堂哥堵在巷口,继续在便利店的寒夜里数着硬币,继续看着墙皮像溃烂的皮肤一样剥落,继续啃食着结冰的馒头,直到某一天像那只瘸腿黑猫爪下的手套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某个肮脏的角落?
父亲的铡刀悬了十三年,或许它从未移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切割我的生命。
一股混杂着绝望和孤注一掷的蛮力猛地冲上头顶。我几乎是用撞的,将门彻底拉开。生锈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尖叫。
楼道昏黄闪烁的灯光瞬间照亮了门外的人。
他很高,几乎要顶到低矮的天花板,穿着一件材质奇特、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深灰色长外套,领口竖起,遮住了小半张脸。露出的部分,皮肤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下颌线条冷硬如刀削。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颜色是一种极其浅淡、近乎无色的灰,像蒙着冬日河面薄冰的玻璃珠,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冻土般的漠然和洞察一切的锐利。
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但那双眼睛却仿佛沉淀了数个世纪的寒霜。
“明智的选择,墨禹天。”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任何温度,像宣读一份冰冷的报告。那只伸出的手并未收回,只是微微侧身,示意我前行。“叫我‘灰隼’。”
灰隼?一个代号。猎鹰的名字。冰冷,迅捷,致命。这名字像一块冰,塞进了我的胃里。
我踉跄着跨出门槛,反手带上了那扇象征着过去全部生活的破门。锁舌合拢的“咔哒”声轻得几不可闻,却在我心头重重一响。
结束了?还是刚刚开始?怀表的滴答声在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灰隼没有再看我,转身向楼下走去。他的步伐无声无息,即使在积水的楼梯上,也如同幽灵滑行。
我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踩在冰冷湿滑的水泥台阶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灰尘和某种陈旧木头腐烂的味道。
楼下停着的并非我想象中张扬的汽车,而是一辆通体漆黑、线条方正、如同移动堡垒般的越野车。
它静静地蛰伏在雨幕中,车身没有任何标识,雨水冲刷着它冷硬的表面,泛着幽暗的光泽。灰隼拉开车门,动作简洁利落。
“上车。”
车内空间出乎意料的宽敞,但装饰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简陋。深色的金属框架裸露着,座椅是硬质的合成材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或电子屏幕。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了机油、硝石、某种干燥草药以及……一丝极淡的、类似铁锈或陈旧血液的味道。
这味道刺鼻而陌生,带着一种原始的、冰冷的威胁感。
引擎启动,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声仿佛一头沉睡的猛兽苏醒。车子平稳地滑入被雨水浸透的街道。
窗外,我熟悉的、破败的街区在雨刷单调的摆动中飞速倒退——斑驳的墙皮、歪斜的霓虹招牌、堆满杂物的巷口、那家亮着惨白灯光的便利店……像一幕幕褪色且即将被撕碎的旧照片。
堂哥和他的狐朋狗友常聚集的那个废弃报亭一闪而过,里面似乎有人影晃动,但灰隼的车速极快,瞬间便将其抛在身后。
“我们要去哪?” 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有些微弱。
“去一个能让你活下来,并开始理解你背负之物的‘地方’。” 灰隼目视前方,双手稳定地操控着方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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