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远比视觉感知的漫长。幽蓝的冷光贴着墙壁的弧度流淌,如同有生命的液态金属,将脚步声吞噬得只剩模糊回响。我刻意落后上官药儿半步,目光扫过两侧光洁如镜的墙面——那些扭曲的倒影总勾起仓库里蚀骨虫群涌动时那令人作呕的金属光泽,胃部不由得一阵痉挛。
“你似乎对虫子格外敏感?”她毫无征兆地侧过头,浅棕色的眸子在幽光里亮得慑人,“修复舱里,你盯着蚀骨虫影像时,喉结滚动了三次。”
我挑眉:“换作任何人被一群能溶解骨头的虫子啃噬过手臂,都不会觉得它们讨喜。”
“讨喜?”她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指尖随意在身侧一点。一道淡金色数据流倏然从墙壁渗出,在她指尖凝聚成一只振翅的微型光虫,翅翼扇动快得化作一片残影,“恐惧是最低效的能量消耗。你需要记住的是它们的振动频率——蚀骨虫集群移动时,每秒产生127次规律震颤,比老式液压机的噪音还低3赫兹。”
光虫无声爆散,化作光点融入墙壁。她的声音沉了下去:“在暗御,分辨震动比辨识色彩更重要。”
话音未落,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环形空间撞入视野,足有半个足球场大小。穹顶垂落数百根透明的悬浮管,如同倒悬的冰棱,里面浸泡着形态诡谲的生物样本:覆盖黑曜石鳞片的多足爬虫蜷缩如呼吸的金属块;半透明的胶状团块内,发光的神经束随着管道外数据流的脉动而抽搐;最令人头皮炸裂的,是悬于中央的那只——形似被剥去血肉的巨型螳螂,镰刀状前肢却由暗紫色晶体构成,刃口流转着与蚀骨虫母虫同源的能量纹路。
“这里是‘冷藏区’。”上官药儿走到一面控制台前,指尖轻划,所有悬浮管旁瞬间亮起幽冷的标签,“恒定零下196度,暂时冻结它们的细胞活性。”她指向中央那只晶体螳螂,“‘裂隙镰刀’,威胁等级B+。三号深渊裂隙捕获的首个‘维度渗透体’。它的前肢能切开空间褶皱——上次有个好奇的实习生碰了下观察窗,整条胳膊直接出现在三公里外的废弃水箱里。”
我下意识按住左臂的凝胶层:“你们就不担心这些东西挣脱出来?”
“担心?”她转身,身后悬浮管群的幽蓝冷光在她瞳孔中碎裂、跳跃,“暗御的职责,就是将‘担心’转化为‘可控’。看那个。”
她指向角落一根最粗的悬浮管。里面漂浮着一团灰黑色的絮状物,如同被水浸泡发胀的旧棉絮,毫无生物特征可言。然而当我的目光触及它时,左臂的凝胶深处猛地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刺痛——仿佛某种存在正与其中休眠的纳米蜂群产生诡异的共鸣。
“‘蚀骨虫的祖宗’?”我皱眉。
“直觉不错。”她调出档案,光幕标题触目惊心——「原始畸变因子·代号‘锈尘’」。“深渊裂隙最早溢出的物质之一,无形无质,能改写任何接触到的有机或无机物质的分子结构。蚀骨虫、裂隙镰刀,甚至疤面那种改造人……本质上都是被它‘锈化’的造物。”
她突然伸手,重重按住我的肩膀。“知道为什么让你看这些?”目光锐利如解剖刀,“因为你体内,也蛰伏着这东西。”
我浑身一僵,凝胶下的皮肤瞬间绷紧:“什么?!”
“修复神经时,纳米蜂群检测到了微量的‘锈尘’残留。”她松开手,指尖在控制台上飞速滑动,调出一段极其复杂的能量波形,“很稀薄,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过。但它确实存在——这也是你能在虫群里硬撑到我赶到的原因。你的细胞,对畸变因子产生了初步的适应性。”
悬浮管中的样本似乎感应到我的情绪波动,那只胶状团块骤然收缩,内里密布的细小眼球瞬间暴露,齐刷刷地锁定了我。
“别慌,”上官药儿关闭了感应装置,那些眼球缓缓隐没,“适应性不等于安全。就像糖能让酵母发酵,过量却会杀死它。”她走向通道尽头,墙壁如水波般无声分开,“十二小时后,你的手臂会复原。但在此之前,想清楚——暗御不是修复站,是直面深渊的前线。留下,下次要对付的,可能就是让蚀骨虫都退避三舍的存在。”
外面传来更清晰、更沉重的机械嗡鸣。望着她的背影,仓库中她挥剑斩开虫群的画面骤然闪现——那把银色长剑撕裂空气的瞬间,光芒边缘似乎也缠绕着类似“锈尘”的、不祥的暗纹。
“上官药儿,”我开口,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你身上,也有那东西,对吧?”
她停在出口的光影交界处,没有回头。幽蓝的光流勾勒出她瘦削的轮廓,几缕发丝被无形的气流掀起,如悬浮的蛛丝。
“在暗御,谁身上没沾点‘锈’?”一声轻笑逸出,她抬脚踏入那片更刺眼的光域,“区别只在于,是被它彻底吞噬,还是学会……嚼碎了咽下去。”
我站在原地,凝视着悬浮管中那些被冰封的噩梦。左臂的酥麻感不知何时已化作持续的低频嗡鸣,仿佛在与某个来自深渊的频率遥相呼应。
十二小时。足够一条断臂重生,也足够做出抉择——退回去,仓库的血腥与焦糊便是终点;往前走,深渊裂隙投下的巨大阴影,才刚刚开始蔓延。
我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痛肺腑,随即迈步,跟上了她的身影。通道出口之外的光芒,远比想象中更加灼目、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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