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厅里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
那些无形的目光依旧黏在林泉身上，带着各种难以分辨的情绪。二楼那个名叫赤影的妖怪，其阴影般的光晕散发着毫不掩饰的寒意，仿佛随时会扑噬而下。九方那句“来者是客”虽然暂时镇住了场面，但林泉能感觉到，自己这个“客”，在这里显得多么格格不入，多么脆弱。
后退吗？退回到那个冰冷的、将他拒之门外的现实雨夜？林泉脑海里闪过地下室隔间潮湿的霉味，房东催租的冰冷嘴脸，以及银行短信里那个令人绝望的数字。与那些相比，眼前这栋虽然诡异却透着奇异生机的公寓，竟显得……不那么可怕了。至少，这里有光，有暖意，还有一个看似能掌控局面的房东。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陈旧木香、草药清苦和无数异样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效果。他强迫自己忽略那些刺人的视线，将目光聚焦在九方身上，这个目前唯一能给他带来些许安全感（或者说，未知恐惧感）的存在。
“好。”林泉的声音有些干涩，但他努力让自己听起来镇定，“麻烦您了，九方先生。”
九方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微微颔首：“跟我来。”
他没有走向那面遮挡视线的雕花屏风，而是转向门厅一侧的一条廊道。廊道两旁是斑驳的墙壁，挂着几幅意境古拙的水墨画，画中的山峦云雾似乎都在缓缓流动。林泉能感觉到，两侧紧闭的房门后，都有强弱不一的光晕在静静蛰伏。
廊道的尽头是一间小小的书房。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更像一间古雅的茶室。四壁皆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塞满了线装古籍和竹简，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檀香混合的气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摆在中央，上面文房四宝俱全，还有一盏燃着豆大灯火的古式油灯。
九方在书桌后坐下，示意林泉坐在对面的蒲团上。
“在带你去看房间之前，按照公寓的规矩，我们需要签订一份住宿协议。”九方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卷泛着微黄的宣纸，缓缓摊开。
那纸卷的材质与之前那张邀请卡片类似，触手温凉柔韧，边缘有暗金色的繁复纹路流动。上面的字迹是用毛笔书写的工整小楷，墨色沉静。
“协议的内容有些特别，还请仔细阅读。”九方将纸卷推向林泉。
林泉压下心中的怪异感，凝神看去。条款并不多，但每一条都透着古怪：
* **第一条：住户需对公寓内所见所闻保持最大限度的缄默，不得向外界透露任何关于公寓及其他住户的信息。**
* **第二条：尊重每一位住户的生活习性及隐私，非请勿入他人房间，不得无故窥探。**
* **第三条：夜间十一点后，请尽量留在自己房间，如非必要，勿在公共区域长时间逗留。**
* **第四条：公寓内禁止任何形式的暴力冲突及能力滥用。**
* **第五条：每月租金……**
当看到租金数额时，林泉愣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那是一个低到荒谬的数字，甚至连他之前那个地下室隔间的一半都不到，而且后面还标注着“可协商缓付”。
这已经完全不是“便宜”能形容的了，这简直是白送！
然而，还没等他从租金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后，也是最为诡异的一条上：
* **第六条：契约成立，需以一滴鲜血为引，滴于契约右下角。契约内容将烙印于意识，不可违逆。**
鲜血为引？烙印意识？不可违逆？
林泉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这听起来根本不像租房合同，更像是某种……古老的魔法契约或者邪神的献祭仪式！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九方，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定。
“九方先生，这……最后一条款项……”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九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温和，但那双沉静的眼眸却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恐惧和犹豫。
“不必惊慌。”九方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这并非你想象中那种邪恶的仪式。‘彼岸之家’并非寻常之地，收容的也非寻常之客。这份契约，是维系此地平衡与安全的基石。它确保住户之间的和平，也保护像你这样的……‘特殊客人’，不会因无知而触犯某些禁忌，招致不必要的危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条款：“以血为引，是让契约的力量与你自身产生最深层次的联结。烙印意识，是为了确保你不会在无意中，甚至在受到外界胁迫时，泄露这里的秘密。这是一种保护，而非束缚。”
保护？林泉紧紧盯着那份散发着淡淡微光的契约。他真的能相信这番话吗？将一滴血，乃至一部分意识自由，交托给这个完全陌生、充满神秘和危险的地方？
他想起了门厅里那些怪异的目光，想起了赤影毫不掩饰的敌意。九方说得或许有道理，在这里，普通的法律和道德约束恐怕早已失效，必然需要更强有力的规则来维持秩序。但代价呢？代价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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