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饲养园里,只有牲口偶尔的喷鼻声,和抖链子声。那是它们吃草时,把草屑或灰尘吸入了鼻子,用力喷出来,发出很大的声音,再摇摇头,摇的脖子下的链子响。
云清爹从衣兜里掏出个布袋,摸索了一会,卷成一支烟,递给肖民,又递给他一个打火机。
肖民心里说:疏忽了,应该去买盒烟……下次得记着。
他说:“这打火机怪美,就是汽油不好弄……去年年里去拉煤,有辆汽车,求人家给点,那人还真好,给了一小瓶……”他嘿嘿笑。
他又卷成了一根,接过肖民递回的打火机,点着了吸一口。
才说:“这都是在队伍里学会的……打仗时,把他们打退下去了,明知道他们过不了多长期间,就会还来,这时候最想吸烟……心里说:来吧,吸根烟,继续干……干到死为止……”
“害怕不害怕?”肖民问。
“才上来害怕……说实话,害怕得腿都是软的……害怕得变脸失色的……”他嘿嘿笑了:“后来行军……来了架飞机……那吓得……没处钻没处拱呀……见一个人跑,大家都是乱跑……”
他嘿嘿笑:“这东西在天上,打又打不着,只有挨它打的份,谁不怕?”
“那咋办?”肖民急道。
“俺那连长,也急了,一下爬到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扯着喉咙喊:乱跑个啥!瞎跑个啥!越怕死死的越快!爬下爬下!”他再吸口烟,烟头儿在夜色里红红地亮一下。
他接着说:“连长张着声说:在劫难逃!不在劫,你怕个球!”
他狠狠吸两口烟,说:“想想也是,连长说得对;他都是从死人窝里爬出来的……有命活,怕啥?没命活,再怕也照样得死……死活交给命吧……”
他的声音轻轻的,如梦语一般在夜色里深沉,如潺潺流水在呜咽。
肖民问他后来怎么回来的,他沉默了,欲言又止,到底没说。
“过去的事了,说说也没啥意思了。”他掩遮道。
他不想说,肯定是有原因的。肖民也不再追问,笑着说:“这晚上出来坐一会儿怪美,回去能睡着了。”
又说:“以后有空还来找你拍……不早了,我回去。”
云清爹也连忙说:“好好好,没事儿你来……有个人说说话,多美。”
肖民告辞了。
日子就这么平凡地过着,一天一天,又到了麦前。一切都像是在重复,除了人们的岁数增长,没有别的变化。
只有麦天好像总是来的那么快。转眼就来了。可来的这么快的麦天,却不能让小庄人顿顿吃上白面,他们还得留一半肚子填红薯。
难怪他们的皮肤像做熟的红薯面一样黑,言行都带着一股红薯味。那都是红薯吃多了呀。他们也毫不掩饰对红薯的嫌弃,称那些笨头笨脑、笨手笨脚的人:你就是个红薯。
因此,能美美气气吃一顿如意的食物,那是他们的巴望,那才是日子的滋味儿。
麦前就有一个美食:年转,也可以叫碾转,叫捻转也行。
年转年转,年到这里该转了。
碾转碾转,那是要推着石磨转圈的。
叫捻转,是因为这食物是给石磨捻得转着圈儿捻出劲才出来的。
虽然制作麻烦,费力晕头的,几道工序才能做成。
至少,在他们看来:砍几瓜红薯煮煮填到肚子里,那叫填填肚子;费半天功夫做碗年转,那才叫吃着美气。
公路南边,有小庄的十来亩地。那可是眼睛珠儿一般的等级。小庄的劳力们,用了好多天,才在地南头挖了一眼井,安上了水泵,这块地就成了水浇地。
那麦长得让人一看,心里就再也不会想这世上还有过饥饿。所谓的年掣儿(灾荒),那都是传说。
可为了打麦,就得做麦场。小庄的麦场就是挨着公路,弄出二三亩地的场子。
这天前晌,何顺敲了钟,等大家来了,就说:“不能说老天爷伺候的不美,昨天晚上刚下过雨,我早早起来去看了看,麦籽也到时候了,饱墩儿墩儿的,咱赶紧把麦场弄出来,到时候不耽误事儿。”
“中,弄几碗年转吃吃,嗯……想想都觉得美气……”有人嚷道。
“黄瓜结了没?切点黄瓜丝,大蒜汁一拌,多滴几滴油……”
“要有猪头肉才美哩……”
“猪头肉你等着年下吧……”
“走走走……赶紧薅麦去……”
肖民也嚷道:“走,一阵弄完,回来就做,晌午都能跟上吃。”
他又说:“我回去拉车去,谁趁车言声儿。”
那枝儿嫂子就赶紧说:“肖民,让我趁趁。”
蒲桃也过来说:“叫我也趁趁。”
肖民一边说好好好,一边回去拉了车子,出来说:“谁趁,快来坐!”
那枝儿嫂子笑嘻嘻道:“我是回来趁的,不是、去、趁的。”
蒲桃也笑道:“他是逗你的。”
正好老二过来,说:“他想拉上你送到圪囊哩。”圪囊有食品公司。这是骂人是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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