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锋照山河》第一卷《淞沪烽火(1937–1938)》
第三十六章:金陵失守接残部
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三日的上海,苏州河上飘着一层薄薄的雾。雾是冷的,像浸了冰水的棉絮,贴在人脸上时,能钻透棉袍的缝隙往骨头缝里渗。令狐靖远站在码头东侧的“同福”客栈二楼,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望着河面上往来的小划子——大多是运菜的、送煤的,船头沾着泥,船尾晾着打补丁的粗布衫,跟往日没什么两样。可他袖管里的怀表已经敲过七下,南京那边该到了。
“先生,热茶。”伙计端着个粗瓷碗进来,碗沿缺了个口,蒸汽裹着焦糊的茶味往上冒。他往窗外瞥了眼,压低声音,“赵四刚才来过,说北岸的日军巡逻艇比往常多了两艘,都挂着‘上海派遣军’的白底红日旗,在河心来回晃。”
令狐靖远接过茶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热,却暖不透从南京传来的寒意——昨天深夜接的电报,只有四个字:“金陵失陷”。没有说萧山令怎么样,也没说中华门守没守住,可他懂这四个字的分量。上个月在紫金山战壕里,萧山令蹲在雪地里改布防图,棉军服袖口磨出个洞,露出冻得发红的手腕,指着地图说:“令狐老弟,要是守不住,我在苏州河码头给你留了批人,都是能打能跑的警察,你得接他们回上海,让他们接着跟鬼子干。”当时他还拍着胸脯应下,说“萧司令放心,只要我在,就丢不了一个人”,现在想来,那竟是最后一面。
“让赵四盯紧北岸,别让巡逻艇靠过来。”令狐靖远把茶碗放在窗台上,从怀里摸出个铜制的哨子——跟上次在法租界用的那个一样,杜月笙送的,刻着“恒社”二字。“要是见着挂‘福’字灯笼的小划子,就吹三短一长的哨声,让码头的弟兄把‘迎客’的幌子挂出去。”
伙计点头应着往外走,棉鞋踩在楼梯上,发出“咚咚”的闷响。令狐靖远重新望向河面,雾稍微散了些,能看见对岸的仓库——原是国民政府的粮库,上个月日军占了闸北,就改挂了太阳旗,墙头上站着两个端步枪的日军,刺刀在雾里闪着冷光。
他从口袋里摸出张折叠的纸,是萧山令上次塞给他的家书,后来缝在棉衣里带回上海,一直没机会寄。纸页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上面的字迹却刚劲:“内子亲启:今战于紫金山,弹药将尽,然城在人在。若吾身死,勿悲,教吾儿继之……”他当时只当是寻常家书,现在再看,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
“先生!来了!”楼下突然传来伙计的低喊。
令狐靖远猛地直起身,往河面望去——雾里漂来艘小划子,船头果然挂着个褪色的红布灯笼,灯笼上绣的“福”字被水泡得发涨,却还能认出来。划桨的是个穿短打的汉子,脊背弓着,像只老虾,每划一下,船桨都要在水里沉半天,溅起的水花落在船板上,瞬间结了层薄冰。
划子快靠岸时,令狐靖远看见船里挤着七个人,都穿着灰布警服,有的裹着破军大衣,有的胳膊上缠着带血的布条,其中一个高个子扶着船帮,手里紧紧揣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是萧司令的人。”令狐靖远转身下楼,脚步踩得楼梯发颤。刚到码头,就见赵四带着两个巡捕模样的弟兄迎上去,正跟划桨的汉子低声说着什么——那汉子是青帮的老陆,杜月笙特意派来接应的,熟水性,也懂码头的规矩。
“令狐先生。”高个子看见他,挣扎着从船里跳下来,脚刚沾地就踉跄了一下,被旁边的人扶住。他摘下沾着泥的警帽,露出被炮火熏黑的脸,眼角有道新疤,“我是南京警察厅的巡警队长,姓秦,秦振邦。萧司令……让我们来的。”
令狐靖远握住他的手,掌心全是茧子,指缝里还嵌着血痂:“路上没出事吧?”
“差点栽在苏州河闸口。”秦振邦往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有艘伪警的巡逻艇盘查,老陆说我们是逃难的百姓,伪警要搜船,是老李把这个塞船底的泥里了。”他指了指怀里的油布包,喉结动了动,“这是萧司令留的东西,不能丢。”
令狐靖远往船里看,剩下六个人都低着头,有的在咳嗽,有的用袖子擦脸,擦去的是泪还是雾水,分不清。最年轻的那个看起来才二十出头,警服下摆少了一截,露出冻得发紫的脚踝,手里攥着半截上了膛的毛瑟枪,枪口还对着河面,像是随时要打仗。
“先回客栈。”令狐靖远拍了拍秦振邦的胳膊,“有话里面说。”
老陆把划子拴在码头的桩子上,往船底塞了块石头——这是暗号,告诉后面可能来的人“安全通过”。赵四则带着两个弟兄在码头两端望风,见有挑着担子的货郎经过,就故意撞一下,挡住去路,拖延时间。
进了客栈二楼的厢房,秦振邦才把油布包解开——里面是个巴掌大的蜡筒唱片,筒身是黄铜的,边缘磕掉了一块,上面沾着黑褐色的污渍,凑近了看,能认出是干涸的血。唱片旁边还放着个小小的手摇式留声机,机身上刻着“美国制造”的字样,却被磨得快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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