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声没停过。
林青站在指挥所外的土坡上，望远镜贴着眼眶。远处火光一片，东岭主掩体前的人影又动了，比刚才更密。他低头看表，距离上一波冲锋结束不到八分钟，敌人根本没给喘息的机会。
电台里传来断续的声音：“……三号点受损，火力组减员两人……请求支援……”
话没说完，信号就断了。
他转身冲进屋，抓起备用频道的话筒：“所有单位，报现存战力。”
一个接一个回应传来，有些声音发抖，有些直接沉默。东岭前线还能开火的机枪只剩两挺，弹药箱见底，迫击炮组刚打完最后一轮，正在换位置。北坡沟线被炸塌一段，补给队卡在路上。
林青把数据记在纸上，笔尖划破纸面。
外面有人跑进来，是通信兵，脸黑得看不清五官：“小雨那边喊人，伤员太多，绷带不够用了。”
“让她用床单撕条，酒精省着点。”林青头也没抬，“再告诉炊事班，热汤继续送，哪怕一碗也得上去。”
通信兵没动。
“还有事？”
“医疗点……快满了。有个战士肠子都露出来了，小雨说撑不过半小时。”
林青放下笔，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了。去吧。”
人走了，他站着没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备名单，能调的预备队早就上了前线，连文书和马夫都被编进搬运组。现在手里没有兵，没有弹药，也没有时间。
他走出去，重新举起望远镜。
火光中，赵刚还站在掩体顶上，一只手吊着，另一只手拿枪往下扫。旁边倒着两个战友，没人来拖。更多敌人从烟雾里冲出来，举着盾牌往前压，后排扛着炸药包的人已经推进到五十米内。
“他们又来了。”耳机里陈玄的声音响起，“这次人数更多，可能是总攻前的最后一波试探。”
“不是试探。”林青盯着热感屏，“他们是想耗死我们。”
屏幕上的红点密得几乎连成一片，集中在拐角口，但侧翼树林依旧安静。这种打法太规整，像是故意把主力堆在同一个地方，逼他们把所有火力都调过去。
可敌人不怕吃亏吗？
除非……
他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是突破防线。
而是让革命队伍把自己拖垮。
林青猛地回头，抓起地图铺在地上，手指顺着东岭斜坡划到北坡沟线，再绕向西南洼地。如果敌方真有后手，那一定不在正面。
他抬头对通信兵说：“通知西南哨位，加强警戒，发现异常立刻上报。”
“可是那边地势低，一直没动静……”
“正因为没动静才要查。”林青打断，“敌人打得越猛，越说明他们在藏别的东西。”
话音刚落，外面一声巨响，整个山坡震了一下。窗框掉落，灯再次熄灭。应急灯亮起，照出满屋尘灰。
电台突然响了。
是小雨。
“林青，听得到吗？”
声音很轻，但很稳。
“我在。”
“刚才送来一个重伤员，是东岭前哨的李强。他醒了一瞬，说看到敌军有人往西边去了，不是进攻方向，像是绕路。”
林青眼神一紧：“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二十分钟前。他说自己藏在石缝里，亲眼看见至少两个小队离开主战场，往山脊背面走。”
“多少人？带什么装备？”
“不清楚……但他记得领头那个人穿的是皮靴，不是普通士兵的布鞋。”
林青立刻转向陈玄：“查敌方军官配置，有没有外籍顾问参战。”
陈玄快速翻资料：“有。情报显示反革命联盟请了德国退役士官做战术指导，擅长侧翼突袭。”
“那就对了。”林青站起身，“他们主攻东岭是假象，真正要打的是我们的后路。西南洼地一旦失守，医疗点和弹药库全在他们射程内。”
他抓起喇叭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儿？”陈玄问。
“去高处看看。”
他几步冲上屋顶，风很大，吹得衣服啪啪响。望远镜扫过西侧山脊，夜色里看不出异样，但靠近洼地的树丛有轻微晃动，不像风吹。
他数了数，至少五处。
“不是自然摆动。”他低声说，“有人在穿行。”
立刻下令：“调狙击组转防西南线，迫击炮准备覆盖西侧林区。通知小雨，马上转移重伤员，往东坡岩洞撤。所有后勤人员十分钟内完成撤离，动作要快。”
陈玄接令去传信。
林青站在屋顶没下来。他知道这一招要是晚一步，整个后方都会被端掉。
电台忽然又响。
还是小雨。
“重伤员转移需要担架，但我们人手不够……有几个轻伤的还能走，但他们不肯走，非要等其他人先送出去。”
林青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他对电台说：“告诉他们，我是林青。现在命令所有人，按伤势等级撤离，轻伤员必须先走，这是死命令。”
那边静了几秒。
然后小雨的声音传来：“好。我这就安排。”
林青看着西侧山脊，手指紧紧扣住望远镜边缘。
风更大了。
远处枪声突然变了节奏。
不再是密集扫射，而是短促点射，交替推进。
敌人的战术在变。
他立刻意识到——对方也发现他们开始防备侧翼了。
“加快速度。”他对着电台吼，“让他们跑起来！”
就在这时，西南方向传来第一声枪响。
不是流弹。
是交火。
有人已经到了。
林青跳下屋顶，直奔指挥台。
“所有单位注意，西南方向遭遇敌袭，优先保护医疗撤离路线。东岭前线继续保持压制，不准放一人突破。现在开始，每三分钟汇报一次伤亡和位置。”
他拿起铅笔，在地图西南角画了个圈。
手有点抖。
但他没停。
圈画完，他又在旁边写下一个字：围。
还没写完，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
通信兵冲进来，脸色发白：“小雨说……有个孩子伤得太重，没法移动。她……她不走，要留下来守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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