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马建忠眼角泛出泪光。
“王彦章命我出战。我心高气盛,自以为无敌,当面讥笑他:‘杀鸡何须宰牛刀,我来取你狗命!’哪知他只一枪,我那十七节铁戟就被架飞出去!我使尽吃奶的力气,仍挡不住他第二枪。那一枪”
他伸出手在空中比划,“只觉天地一翻,人已坠马!我闭目待死,却没想到,他竟未取我性命,反倒下马来劝我:‘壮士何苦为昏主卖命?若不愿同流合污,便去寻一条清白路吧。’”
他声音哽咽,眼神坚定,“那一刻,我才知什么叫真英雄。那一枪不杀我,是恩;那一句话,更是救命的醒悟。我自此退隐乡里,再未出仕。每到除夕夜,我必备两碗饺子,向西磕头三响,拜谢恩人杨衮。正月初一,还要为他祝寿拜年。二十余年,我未忘一日。天下英雄虽多,我唯独佩服他一人。”
厅中寂然无声。烛火轻轻噼啪,映出三人的神色
杜勇动容,杜猛瞪大双眼,而里屋的杨衮,早已心潮翻涌。
马建忠一抬头,语气又转为豪迈:“你们请我见的人,纵然再有本事,也比不得我恩公!我若见他,只能叩首三拜,别的我一概不服!”
杜勇听得暗暗心喜,含笑说道:“马大哥,你这话可说得太满。倘若我真能把这位英雄请到你面前,你又当如何?”
马建忠一拍桌案:“我若见了他,先服你们兄弟眼力,再跪下磕三个响头!”
“此话当真?”杜猛忍笑问。
“千真万确!”
这时,里屋的杨衮忍不住轻笑。他一方面感动于旧恩未忘,一方面又觉这两兄弟逗得有趣“倒要看看他见我之后,是何模样。”
就在马建忠豪言未落,门帘“啪”地一挑,杜猛探头笑道:“杨将军,请出来吧!”
杨衮整了整衣襟,大步走出。白袍微曳,脚步如山。
马建忠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剧震。那熟悉的眉目、那沉稳的气度、那威仪如旧的气息正是他二十年前梦中无数次叩拜的恩人。
他猛地站起,身形一震,喉头发颤:“原来是恩公!”
话音未落,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清脆,回荡在厅中。
厅中烛火摇曳,笑声回荡,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化作一片温暖的人情。
“马庄主,千万不要如此,快快请起!”
杨衮急步上前,双手将马建忠搀扶而起,那双手稳健有力,温热如铁。马建忠被他拉起,仍旧满面激动,嘴唇轻颤,像个久别重逢的孩子。
“恩公,二十年了啊……”他喃喃着,眼角仍挂着泪光。
杨衮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当年的事,不值一提。若都记在心里,岂不太沉重?”
他一边说,一边将马建忠按到席旁,自己也坐到他身边。
杜勇、杜猛相视一笑,见两人情深义重,心中暗喜,遂故意打趣道:“马大哥,这位杨将军与您说的那位杨衮相比,如何呀?您可该认输了吧?”
马建忠笑着摇头,叹了口气:“哎呀,你们这两个滑头!早知是恩公,何必拐弯抹角,拿我老马开玩笑?”
杜猛笑得前仰后合:“那可怪不得我们!谁让马大哥您在这河东一带天不怕地不怕,谁都不放在眼里?再说,我们也不晓得您二人还有这层旧缘呀。”
“哈哈哈哈”众人相视大笑,笑声直冲屋梁。那一刻,酒气、笑语与烛光交织成一片,似乎把战火、忧患都隔在了厅外。
杜勇一边笑,一边吩咐家人:“快!添一副杯箸,再上几样好菜,今日我们兄弟三人要好好痛饮一场!”
不多时,案上又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香气扑鼻,酒色微红。众人举杯畅饮,气氛渐渐欢畅。
酒至半酣,马建忠忽然放下酒杯,肃然道:“杨将军,这真是千里有缘来相会!请恕建忠直言恩公为何重出江湖,来到此地?”
杨衮闻言,神色微凝。他略作沉思,缓缓道出心迹:“我本想投效刘知远,助其平定乱局。可思来想去,于朝无功,于国无勋,若贸然赴任,只怕成了尸位之人。遂转念来到河东,欲寻地方豪杰共谋抗辽之策。哪知天有巧合,在佘家镇遇上杜家兄弟,又遇庄主你。”
说到此处,他目光坚毅,语声如铁:“我意欲集结河东各庄之力,筹粮聚兵,联手御辽;若有机会,便兵进太原,解刘知远之围,以救中原危局。庄主以为如何?”
厅中一静。
马建忠眨了眨眼,沉默片刻,忽然哈哈一笑:“恩公叫我站着死,我不敢坐着亡;叫我赴汤蹈火,我也不敢推辞!更何况,保家卫国,本是我辈分内之事!”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转,神情却又慎重起来,“只是,若谈兵进太原之事,我实不敢妄言。”
杨衮问:“此话怎讲?”
马建忠叹息一声,道:“辽兵十余万,如狼似虎。我们这些庄丁加起来,也不过一两千人。若贸然北上,只怕还未到太原,便被人家半路吞了。将军虽有万夫不当之勇,但耶律德光岂会轻易现身?若真要救太原,不如先运些粮草去援,也算略尽绵力。可眼下各庄百姓口粮本就紧缺,能凑出的粮食,怕也难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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