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衮抬头,心中一震。那声音,熟悉,却又陌生——已不再是当年那位与他并肩饮血的兄弟,而是一个帝王的命令。
他忍着酸楚,低声答道:“主公,小民正是杨衮。”
刘知远冷冷地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讥色:“你带着干军万马,来此作甚?”
“主公,小民运粮救驾。”
“救驾?”刘知远的嘴角一扯,发出一声冷笑,“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刘知远吗?”
杨衮的心口一颤,眼泪涌上眼眶:“主公此言差矣!当年结义之时,我曾誓死扶保万岁,岂敢忘恩!自宝鸡山一别,二十余载,小民无一日不怀旧情。闻太原被困,急募五万火山军,筹粮五百车,连夜突破辽营,只为救驾。若我眼中无主公,怎会冒此奇险?只是来迟一步,还望恕罪。”
刘知远听完,面色愈加阴沉。雪花打在他的眉上,他却不曾眨眼。
“说得好听。”他冷哼一声,声音如钢,“那辽营外劫我粮车之事,可是你干的?”
话音一落,城头之上杀气骤起。呼延凤、苏逢吉、岳娘娘皆变了脸色。
杨衮愣在原地,连呼吸都滞住了。他的脑中嗡的一声,仿佛被人当头一击,满脸的困惑与惊惶。
“劫粮?我?”他喃喃重复着,声音几乎被风雪吞没。
郭威在旁冷笑,趁势逼上一步:“杨衮,别装糊涂!主公问你,你到底劫没劫粮?!”
杨衮抬头,眼神警惕,眉心紧锁。他盯着郭威那张冷脸,愣了片刻,心中暗想——这人是谁?
郭威脸上的肌肉微微一抖,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声音缓缓压低,像一条蛇在冰缝中爬行:“哎呀,杨将军,连我都不认识了吗?那我只好自报家门——我乃汉王帐下兵马大元帅,郭威。”
他话音一落,冷风从太原城下掠过,卷起雪末。呼延凤、史延、韩猛等人心头一凛。那种笑,不是喜,是讥讽,是猎人发现猎物的笑。
杨衮的心“咯噔”一声,似乎坠入冰窟。郭威——这个名字,二十年前他就听高行周提过。那是个心比刀更锋利的人,外表恭谨,实则心狠手毒。表面忠顺,背地里暗潮汹涌。他曾与高行周并列为刘知远的左膀右臂,却始终视高行周为心腹大患。因为高行周武艺高于他,威望亦胜一筹,是他称霸之路的一根刺。
而今自己率兵来援,正值郭威独掌兵权——在他眼里,自己恐怕比当年的高行周更碍眼。想到这里,杨衮的心一沉,额头上的冷汗渗出。刘知远误信谗言,本已是危局,如今郭威又站在一旁推波助澜,要想洗清冤屈,几乎难如登天。
他深吸一口气,仍努力让自己声音平稳:“万岁,小民一直在火塘寨筹粮募兵,日夜操劳,哪有闲暇伪作辽将?更何况,小民与辽主有国仇家恨,与卖国之徒石敬瑭更是势不两立。昔日主公与高行周、大将杨衮三人结义,立誓共扶汉室,此志至今未改。若说小民叛国投敌,天理不容!主公,我杨衮虽死,心亦向汉,请明察!”
他一番话掷地有声,目光炯炯。雪花纷扬,在他肩头、发梢化作一层薄霜。那是一种倔强的洁白——不屈于污泥,不屈于冤诬。
然而,刘知远的神情却越来越冷。他双手负在身后,眸中闪过复杂的光。那里面有怀疑、有愤怒、也有一丝无法言说的怅然。可转瞬,那怅然便被帝王的威严吞没。
“哈哈哈哈!”他突然仰头狂笑,声音如铁石摩擦,刺耳异常。
“好一个‘扶汉抗辽’!好一个‘忠义不渝’!杨衮,你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我早听腻了。驴粪蛋外面光,你不过会装一副忠烈模样而已!我刘知远当年在太平镇与你结义,是被你的外表和巧舌蒙蔽。你说我比你父母更了解你?笑话!我与你共处不足一月,了解你什么?人心隔肚皮,天变有常,人心更易变。二十年过去,你的刀还锋利,但你的心——早黑了!”
他越说越激动,指着杨衮,声音似冷雷滚过战场:“少拿这些话来糊弄我!狐狸讲道理,无非想偷鸡吃肉罢了!咱把话挑明:你到底劫没劫我的粮?你来太原,是救我,还是诈我?”
刘知远声如霹雳,字字如刀。郭威在旁冷眼观火,嘴角几乎掩不住那抹幸灾乐祸的弧度。
呼延凤心里发寒,想上前辩几句,却被杨衮抬手制止。杨衮胸口起伏,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怒气冲上眉头,他再也压抑不住那股冤火,声音震彻雪地:“刘知远!你若非皇帝,我早一拳打在你这张脸上!你说我诈城,你说我劫粮——可有凭证?!”
这一声喊出,天地似乎都被震了一震。
城头上的刘知远瞪圆了双眼,几乎气得发抖。那是一种从未被人冒犯的怒意。君临天下的威严,在这一刻被一个昔日兄弟直呼其名、反质问。那不是失礼,而是大逆不道。
他猛地翻了个白眼,脚下重重一跺,声音如雷:“放肆!杨衮,我乃万民之尊,你敢直呼朕名?你眼中还有天理王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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