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街口,天色如铅,寒风裹着尘灰。法场上人山人海,刀斧手们列阵森然,弓弦紧绷如铁,三门铜炮口冒着寒光。赵匡胤被绑在木桩上,发髻散乱,衣衫破碎,满身的血痕在微光下几乎凝成暗红。他挺直脊梁,目光冷若寒星,仿佛这条街不是刑场,而是他誓死不屈的战场。
忽然,街角传来一阵嘈杂,尘土翻卷。清河门外,竟涌来一群老百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粗布衣裳,手中却各执家什:有的举着门板,有的抡着扫帚,有的扛着锄头、木叉、炕沿、铁棍。他们边跑边喊:“救赵公子!救赵公子!”
这一声喊,像春雷击在闷沉的天空上。
监斩官苏逢吉正坐在马上,听得人声汹涌,脸色一变。他厉声高喊:“军兵结阵!不许放行!”官军们立刻合围,刀光森寒,将那群百姓堵在十字口外。
可那群百姓丝毫不退,怒火在眼,血气在胸。他们高举棍棒,一阵猛打,“劈里啪啦”作响不打要害,只打皮肉,哪厚往哪下手。兵卒们本不敢伤民,只得硬生生顶着棍棒挨打;一旦反击,反而引得百姓更狠一个个竟都有两下子,脚稳手快,显然是练过的。转眼之间,外圈的兵阵就被冲开一道口子。
苏逢吉见势不妙,催马冲到前头,冷喝:“都住手!军兵退下,让我问他们!”
士卒纷纷撤开,街头顿时一静。
苏逢吉横刀立马,眯眼打量:“你们是干什么的?”
人群中同时响起洪亮的回答:“我们是老百姓!”
“来这里做什么?”
“救赵公子!”
苏逢吉冷笑一声:“他杀了皇上的爱姬,触犯国法,死有余辜!”
“杀的好!”人群中一位老汉怒喝,“他杀的不是好人,是妖妇!赵公子替天下人除害,怎能算罪?”
另一人接道:“这勾栏院祸国殃民,我们都看不下去了!赵公子被杀,天理难容!”
苏逢吉咬牙:“你们聚众闹事,抗旨抢法场,是乱民造反!”
“官逼民反!”那群人同时怒吼,“他为民除害,我们救他,死也值!”
苏逢吉眼皮一跳,心中发寒。眼前这群人,没有恐惧,只有决绝。
他忽想:若能抓出头领,或许能以杀一儆百。他冷声问:“谁是为首的?出来!”
人群齐声回:“我们都是!”
苏逢吉面色发青。杀一个容易,杀众人?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这群人并非真无领袖。
在人群的后方,一个须发皆白、衣袍半旧的道人缓步走来。
他背负双手,面容清癯,双目明澈如星。衣袖飘动间,风尘中的乱象似都被他气度压住了几分。
他,就是苗光义。
此人出自西岳华山,师承希夷先生陈抟。名虽为道,却非方外之士。他家有妻有子,不守清规;却精通天文、地理,晓阴阳之数,谙兵法韬略。世人称他为“火居道人”。他一生研读兵书韬略,志在安定天下。
自唐祚倾覆、天下分裂以来,苗光义目睹战火连年、百姓流离,心中悲怆。
他常叹:“天下非无良人,只恨无明主。”
于是弃家离山,云游四方。表面上以卜筮为业,实则暗察时局、访求贤主。他遍历中原诸国,从后唐、后晋到后汉,所见诸侯,不是昏庸贪逸,便是苟且偏安;朝政腐败,军民困苦。他心知:天下迟早还要再易其主。
两年前,他在关西路上偶遇赵匡胤。
那时的赵家公子尚年轻,却胸怀壮志,行事刚烈。苗光义初见他时,见其眉宇英朗、谈吐有度,一问之下,更知其性情:恃义敢行,不惧强暴,疾恶如仇,且知民疾苦。苗光义暗中试探,多番相交,渐渐认定此人并非常人,日后定能兴邦立业。于是两人结为知己,夜谈兵事,推演天下形势,言及未来,皆志趣相投。
此后,赵匡胤仍留在关西,从军闯荡;苗光义则东归汴梁,暂栖京城。
他在西市租下半间旧屋,开了个小卦馆,专替人占卜择日、批八字、写信立约。名声渐起,不论公子商贾、兵卒车夫,都敬他为“苗先生”。他以此为掩护,暗中探听朝局,留意后汉宫廷的动静。
近来,刘承佑荒淫无道,大建勾栏院、宠幸妖伎,民怨沸腾。
苗光义早已觉察气运不稳,心想:“若昏君不悔,天下必乱。可惜赵公子不在京中,否则此时正是动机。”
谁料这念头刚起,噩耗便传来赵匡胤竟已潜入京师,为替百姓出气,怒闯勾栏院,剑斩二伎,被擒问斩。
消息传到卦馆那一刻,苗光义的手指轻颤,铜钱散落在地。
他缓缓坐下,灯火映在他苍白的面上。片刻,他深吸一口气,低声自语:
“好个赵匡胤……你倒真敢为天下先。既如此,今日我也不能袖手。”
黎明未亮,京城的天空灰蒙蒙的,晨雾沉重,街巷寂静,只余远处号角的余音。苗光义披着一袭灰袍,独坐卦馆之中。油灯摇曳,他的脸半隐半现,神色凝重。案几上摊着一张京师图,几处城门、街巷与兵营都用墨笔圈出。他指尖轻轻一敲,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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