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怀德上前一步,沉声道:“万岁,三件事已应,陶王妃气已平。臣以为陛下应亲往午门外,与她母子相见,以安民心。”
赵匡胤沉默片刻,微微点头。
他换下龙袍,披上素衣,在文武陪同下走出午门。风沙扑面,黄尘弥漫。他缓步走到陶三春阵前。那一刻,他心底竟有几分畏惧。
陶三春依旧身披白甲,立于马前,冷风卷起她的披风,衣袍猎猎。赵匡胤上前,弯腰拱手:“陶王妃,朕有礼了。”
她面无表情,只是垂首与儿子郑印说话,仿佛没听见。
赵匡胤心头一紧,又深深一拜:“贤德弟妹,愚兄特来赔罪。”
陶三春依旧不答。
赵匡胤第三次弯腰,语声沙哑:“弟妹,我对不起三弟,让你们孤儿寡母受苦了。今日特来请罪。”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猛然落下,哭声撕心裂肺。郑印也跟着哭起来,泪眼朦胧,指着赵匡胤叫喊:“赵匡胤!你害死我爹,你赔我爹!”
赵匡胤愣在原地,胸口一阵抽痛,仿佛刀割。他低下头,泪水涌上眼眶。心底的愧疚如潮水涌来,恨意却又转向那一对祸根兄妹。——韩龙、韩素梅!你们该死千遍!
他擦了擦眼泪,走上前,一把拉住郑印的手:“贤侄,伯父对不起你。你打我也罢,骂我也罢。伯父一定替你爹报仇!”
他转身看向陶三春,语气坚定:“弟妹,你提的三件事,朕都依了。韩氏兄妹已拿下,由你亲自发落。郑王遗体已缝合装殓,命僧道超度,全国举哀,文武带孝。朕亲自主持葬礼,金井玉葬,以慰忠魂。郑印子袭父职,封汝南王。今日起,郑家男丁三岁食禄,五岁穿蟒。赐郑印黑虎锤一对,可上殿管君,下殿管臣,凡有不忠不义者,打死勿论。弟妹寡居孤苦,可入寿康宫居住,赐龙泉宝剑,封为六宫都检点,凡宫中作奸犯乱者,由你纠察处治。”
陶三春抹去泪水,目光终于柔和了几分,领着儿子跪谢恩典:“多谢万岁。”她语气一顿,声音重新冷了下来:“万岁,别的我不计较。只要韩家兄妹的人头,为我夫报仇!”
赵匡胤沉声道:“传旨!桃花宫韩素梅,伏法!”
时间不久,武士押着韩龙、韩素梅进了午门。韩龙早已吓得魂飞天外,扑倒在地:“万岁饶命!微臣一时糊涂,求饶一命!”
赵匡胤面色阴冷,喝道:“韩龙!你蒙骗君命,害死汝南王,罪不容诛!来人,把他交给陶王妃发落!”
韩素梅被拖上前,脸色惨白,泪眼盈盈。她抬头望赵匡胤,眼神中有恐惧,也有哀怨。赵匡胤避开她的目光,转过身去,不忍再看。
赵普上前,压低声音对陶三春道:“陶王妃,韩龙该死,随你处置;但韩素梅是万岁妃子,万岁不能亲见血。请将她打入冷宫,赐绫自缢,也算为王爷报仇。”
陶三春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片刻后,赵匡胤传下圣旨:韩素梅赐死于桃花宫,绫绢悬梁自尽;韩龙押往荒郊,当众斩首,首级祭于郑王灵前。
午门外的风,仍旧冷。那场血与泪的风波过去数月,宫中再也无人敢提“汝南王”三个字。可赵匡胤心里清楚,越是不提,越说明那桩事在众人心中掀不起尘,却在他梦里,夜夜如刀。
他亲自派赵普与高怀德护送郑子明的灵柩回府,沿路素幡招展,哭声震天。百官身着孝服,百姓沿街跪拜。三日内,京城一片白衣,满街的柳枝与麻绳随风低垂,似连天地都为这忠烈之死而悲泣。
工部在城外福寿山选下坟地,凿井成穴,金砖铺底。出殡那日,赵匡胤下旨停朝两日,自披素服,陪同送葬。他为郑子明换上冕旒冠与五龙袍,送棺至山前。那一刻,他的脚步沉得像是背着天下的罪。
当锣声长响,棺盖合拢,泥土覆下,赵匡胤闭上眼,深深俯身叩首。泪水落在尘泥里,化成一行浅印。
葬礼之后,官府拨出绫罗百匹、葬银若干,尽数给陶三春操办丧事。陶三春没有谢恩,只命人在坟侧搭了三间草屋,留下一方操练场,让年幼的郑印守孝三年。她自己亲自看着坟前长出的青草,仿佛那草根里埋着她的一切。
百日后,赵匡胤亲下诏旨,请陶三春入宫居寿康宫,以示优礼。可她只冷冷回一句:“我住王府,伴灵为伴。”自此闭门不出。
然而天意弄人。又过数月,府中家将惊慌来报——少王爷郑印不见了。桌上留下一封书信。陶三春接信之时,手指都在颤。她拆开信笺,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仿佛被抽空。
她将信纸攥在掌中,脸色煞白,半晌未语。随即下令全城搜寻,派出家丁四处打探。三日三夜,无人有消息。
那封信,她不许旁人碰。只在夜里独自读着,泪湿了几次。她恨、她痛,也渐渐心灰。丈夫已死,儿子失踪,世间所有的希望都离她而去。她病倒在床,几度昏迷,醒来时只是喃喃:“子明,咱们的儿子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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