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以后再也不乱跑,您让我站,我绝不敢坐;您要我死,我也不敢活。求您……别赶我走。”
安宫长万闭着眼,呼吸急促,白须微颤。他的手在膝头抖了抖,终于轻轻叹息,声音低得像风吹过古柏:
“孩子,错的不是你,是我。是我太贪心,留你太久,舍不得放。十五年,你伴我左右,我早忘了,你还有父母,有家。”
“我还有爹娘?”冯茂抬起泪眼,声音几乎是呢喃。
“为人一世,哪有无父无母之人?”
老人的声音带着沉痛的温柔:“父精母血才有你。父母养儿,望其成人;儿成人后,当孝父母。你我缘分深厚,但终究不是父子。你的路,不该止步于我。”
“我不明白!”冯茂的声音哽咽,整个人伏在地上,双手抓紧青石,“是您养大的我,是您教我写字、练武、做人。您是我爹,也是我娘,我一辈子只认您一个!”
“胡说!”安宫长万沉声喝道,眼角却早已湿润。
“师父,我又说错话了。”冯茂低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老者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你在我身旁十五年,为师一直没讲。今日该让你知道你的身世。”
冯茂抬起头,泪眼朦胧,茫然无措。
“你父姓冯,名景川,是大宋朝的吏部尚书。你母张氏,膝下只有你一个儿子。你本名冯茂,那金锁上的名字,就是你来历的凭证。”
冯茂怔怔地眨巴眼睛,嘴唇微微发抖:“我……叫冯茂?”
他苦笑一声:“我刚才在疆场,还对皇上说自己叫‘无名氏’呢。原来我有名字,有家……师父,那我家在哪儿?我怎么会到您身边的?”
安宫长万沉默片刻,缓缓抚须,望向那轮被树枝遮掩半边的月亮。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他的声音悠远而低沉,如同岁月回响
那一年,他游历中原,到汴梁会友。庙会正盛,人山人海。鼓乐声、香火气混成一片,他在人流中看到一个瘦小的孩子,五六岁模样,衣衫褴褛,却不哭不闹,只是抱着一根糖葫芦站在人群边,脖子上挂着一枚金锁,金光在阳光下闪烁,上面錾着两个字“冯茂”。
安宫长万当时就觉奇怪,便守在孩子旁边,等大人来认。可他等了半天,没人来。日头偏西,孩子依旧呆呆地站着。
他试着伸手去拉,孩子却笑了,眼睛亮得像星子:“我饿了。”
那一瞬间,老人的心软了。
他给孩子买了包子,孩子狼吞虎咽,吃完又紧紧拽住他的袖子,不肯松手。
“走吧。”
这句不经意的话,成了命运的分岔。
他带着孩子离开汴梁,回到岐山隐贤庄。妻子张氏见了,怜爱非常。两口子膝下无子,见这孩子乖巧伶俐,便认作义子。
谁知,孩子虽聪慧绝伦,却天生身矮。十岁时,还如五岁孩童般高。张氏心疼,安宫长万却看得通透:“身短心精,这是天赋异秉。”
于是,他弃养从教,收其为徒,文武兼授。
白日教拳脚,夜里习兵法。
孩童天资卓绝,学什么都快,一学就会。几年下来,刀枪棍棒,轻功暗器,样样皆精。唯独性子顽皮,爱笑、爱闹、爱开玩笑,哪怕挨了打,也咧嘴一笑。
安宫长万疼他如命,亲手为他打造一对金錾打仙棒,专门配合他矮小的身形,使得“短兵入阵”之术炉火纯青。
老者说到此处,目光微微发亮,又有一丝哀色:“你从小心性单纯,我一直不敢告诉你身世。可前月我入京访友,偶闻朝中有一位吏部尚书,姓冯名景川,十五年前丢了独子,名曰‘冯茂’。他年近五旬才得此子,如掌上明珠。那日庙会上,他派家仆冯义带你去赶集,谁知人多拥挤,竟一时失散。自那日起,他夫妇便寻遍天下,不曾放弃。”
林外晨雾未散,柏叶低垂。青石供桌前,师徒二人对坐无言,风从山腰吹过,卷起一缕松香与冷露,空气里弥漫着未尽的哀意。
冯茂仍跪在地上,泪痕未干,听着师父安宫长万娓娓道来的往事,心中如潮翻滚,似梦初醒。
安宫长万望着远方的天际,声音沉稳而缓:“那一年,你爹冯景川在汴梁任官。你走失之后,他到处张贴告示,遍寻天下,几年过去,杳无音信。痛苦之下,他只得将心封起。后来大周更替,他依旧为官,忠心耿耿。如今赵匡胤登基,重用旧臣,你爹仍是吏部尚书。”
他顿了顿,轻叹:“我上月进京访友,得知此事,心中便七上八下。冯景川年过半百,如今随驾南征,刀兵无情,若有闪失,恐怕一生也见不到你了。冯大人思子成疾,我爱徒如命,他思子如狂,若让他父子相认,才算两全。”
他目光深沉如海,语气渐缓:“我便想,带你往南唐去,一来看看旧友,二来探探战况。若宋军取胜,自可安心;若不利,便送你去寿州见你父,认祖尽孝,也算我为你圆了此生大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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