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望着他:“君保,你可知还有谁闯了敌营?”
高君保嘴角微动,却迟迟未语。心中一连串思绪翻腾:若说出是刘金定,便是当众承认男女私情,不合礼教;更兼军纪森严,临阵招亲者斩!自己初来军中,若是言出,舅舅定然无法袒护,岂不是坏了大局、坏了金定的清誉?
他眼珠一转,急中生智:“舅舅,昨夜厮杀太急,孩儿杀得眼花耳鸣,不知身后还有何人,只望城头一观,若认得人,放他进来便是。”
赵匡胤点头不语,心中已有揣测。他望着这个俊俏的外甥,再联想到女将闯营,心知其中必有隐情。却也清楚军中军纪不可破,心中权衡再三,终究没有再问。
高君保与张光远登上南城头。此刻天边泛出鱼肚白,晨曦渐起,霞光洒落在远处残破的营垒之间。远方杀声隐约传来,如波浪般断断续续,红尘卷地,旌旗半落。
他踮起脚,望着那混乱不堪的敌营,心口像被什么紧紧攥住:刘金定啊,你昨夜独闯重围,为我浴血奋战;而我,却在这城中饮酒、受宠,忘了你在敌营独自厮杀,命悬一线。他羞愧得几乎想跪下祈天:“老天保佑她平安脱险,若她能归山,哪怕我高君保跪在双锁山前,负荆请罪,也愿!”
目光久久不舍离去,直至远方杀声渐息,他才黯然随张光远下了城头。
营中众将洗漱毕,设宴接风。酒席间热闹非凡,文武议论纷纷,皆谈昨夜那神秘一人力杀四门,究竟是何等猛将?
罗延西一拍脑门:“我记起来了!昨日我在东城头,曾见一女将冲阵杀来,自报姓名似是刘……刘金什么的,说要找高贤侄。当时我不识贤侄大名,便说无此人,她就走了,还说自己是占山的,我也没放在心上。高贤侄,你可认得?”
“哦……不认识。”高君保强作镇定,声音微颤。
赵匡胤冷眼旁观,心中已然有数。御外甥模样出众,若在外边惹出风流之事,也不奇怪。当年其叔高怀德也是临阵招亲,莫非这回也一脉相承?若军中人人招亲娶妻,将士心散,何谈破敌?
他端起酒杯,淡淡道:“世间奇人奇事多的是,不问也罢。”
酒宴继续,高君保却心神不宁。他自小锦衣玉食,哪受过风寒饥寒之苦?这一路风雨兼程,雨中奔走,山中厮杀,又被俘又脱困,身心早已疲惫不堪。昨夜拼命冲杀,汗出如浆,盔甲早脱;又用井水洗澡,受了寒邪。再加上内疚压心,惦念刘金定生死未卜,满腹心火郁结在胸。
他只觉头晕目眩,四肢发冷,浑身战栗。他强撑一礼:“皇舅,孩儿杀敌一夜,困顿至极,想先回房歇息,再来陪舅舅饮酒。”
赵匡胤点头,令亲兵安排寝所。
高君保被安置在帅府东厢,屋中烛火昏黄,窗外的夜风呼啸如怒。厚重的棉被裹在身上,却仍挡不住体内翻腾的热浪。额头滚烫,脖颈的青筋突起,浑身汗如雨下,浸湿衣衫,连枕头都被汗水浸透。
他翻来覆去,意识模糊,胸口像被烈焰灼烧,又似坠入冰河。梦境与现实交织,仿佛陷入一场无尽的厮杀。
梦中血光四溅,战马嘶鸣,火光映红天空。刘金定策马而来,红甲如火,银刀如电。她的目光冷冽如霜,眉宇间全是怒意与悲怆。
“高君保!”她怒喝一声,声音撕裂天地。那一瞬间,他心头如被刀割,耳边全是嘶喊与钢铁碰撞的回响。
她挥刀劈来,刀锋带着风声和火光,直逼他面门。高君保猛地后退,却被鲜血染红的泥地绊倒,滚入一片尸山血海。她骑在马上俯视他,眼中泪光一闪,声音低沉冷厉
“我为你拼死闯营,你却独自进城安睡。君保,你的心,是铁铸的吗?”
“不是!金定,我不是忘了你!”他在梦中嘶喊,额上的汗珠滚滚坠落,声音嘶哑得几乎要撕碎喉咙。
他想伸手去抓她,却只抓到一片冷风。那风从掌心穿过,带着血腥与寒意,刺得他浑身战栗。
梦境转瞬化为一片昏暗,他看见刘金定坠马,被乱军围困,火光映出她的背影。她仍举刀而立,孤身一人,如烈焰中燃烧的雪莲。
“金定!”他又一次喊出声,声音低沉破碎。
屋外的夜风吹动窗棂,烛火一颤,跳出一缕细烟。守在外头的侍从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呻吟,以为他又在梦呓,不敢惊扰。
他在梦中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她的名字,热气让他浑身发烫,唇干如裂,眼角的泪痕和汗水交织。
夜深风紧,寿州帅府内一片寂静,唯有烛火轻颤,在梁柱间投下斑驳光影。高君保卧病在床,房门外贴了“静养勿扰”的布条,赵匡胤与苗从善为了不打搅他歇息,特令军卒不许靠前半步。
这一日午时将过,已过饭点,内侍前来送膳,却见房门紧闭,无人回应。赵匡胤只是以为少年贪睡疲惫,不以为意。但转眼入夜,君保仍未露面。饭后,高怀亮心中惦念,遣亲兵前去查看。推门入内,房中闷热如蒸,病榻上的高君保满面潮红,汗湿重衣,额角滚烫得仿佛能将人灼伤。唤之不醒,推之不动,整个人犹如陷入深渊,气息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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