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站在一旁,脸色也略显不快。他心里不乐意让丕显与潘仁美同宿,但念及干爹干儿子的名分,也不好开口阻拦。
夜风微凉,天际月光洒下银辉。丕显扶着醉眼朦胧的潘仁美,由家人举灯领路,穿过前堂,走进后院。老贼的卧房是一排五间,中间大屋为正寝,东西各两间为左右间,窗棂高挑,门扇油亮。一路行来,落叶随风飘落,踩在石板路上沙沙作响。
“来,爹,小心脚下。”丕显语声温和,将潘仁美搀入内室。
酒意上涌,潘仁美眼珠泛红,嘴角带笑,舌头也有些打结。一进屋门,就扑通一声倒在床榻上,连靴子都未脱,便鼾声初起。
丕显并不怠慢,俯身替他脱帽解带,又取来铜盆,倒上热水,小心翼翼替他烫脚。那水热气氤氲,在灯火下仿佛升起一层薄雾。他动作娴熟,手法柔和,目光却沉静如水,透着一抹无法察觉的锋芒。
“儿啊,”潘仁美迷迷糊糊地嘟囔着,脸上堆满满足的笑,“我是真舍不得你……你回京交旨之后,我一定向皇上讨你回来……再不让你离开我了。”
“干爹,那敢情好。”丕显一边帮他盖好被子,一边笑眯眯地应着,“到那时候,我就天天陪着您,给您端茶倒水,打扇暖脚,再也不走了。”
说罢,他坐到床边,轻轻拿起一柄檀木扇子,缓缓摇着,为那鼾声如雷的老贼驱暑送凉。
然而,他的目光却冷了下来。
不能一直守着你这块烂肉。
他心中翻涌起密谋之念。此行目的,不只是送旨那么简单。六哥临行时曾叮嘱过:边关之地,藏龙卧虎,要趁势联络几位旧日英雄,早作布置。
就在他思索之际,忽听得身旁鼾声一停,潘仁美猛地睁眼,声音沙哑:“嗯?你在干什么?”
电光火石间,丕显神色未变,手上扇子一顿,立刻惊呼:“爹!刚才我看见有个小虫子,从您鼻子里钻出来了,我刚要捉住,它又钻回去了!”
“什么?!”潘仁美半睁着醉眼,神情有些慌乱。
“真的!我亲眼瞧见,就这么大!”丕显伸出一指,“一指长短!”
“好家伙!”潘仁美醉态可掬,忽然乐了,眉开眼笑:“那叫‘龙钻七窍’,是称帝的预兆啊!”
“啊?那您……要当皇上啦?”丕显配合得极好,脸上写满惊喜。
“嘿嘿……对!”潘仁美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可别告诉别人,我命里注定……”
“那太好了!”丕显眨着眼睛,“您要是当了皇上,那我岂不是皇太子了?”
“哈哈哈!对!皇太子!”潘仁美一边笑,一边倒头继续打鼾。
丕显收起笑意,慢慢站起身来。月光透过窗棂,斜斜照在他的脸上,映出少年清俊的轮廓,也映出那深藏在眸底的冰冷光芒。
他轻手轻脚将门带好,脚步无声地走出屋外,披起斗篷,一头扎进夜色中。
六哥说得没错,这边关里,藏着几位能人义士。今夜不去寻,只怕错过良机。
风过庭前,灯火微晃。少年身影如鹰般掠过夜幕,奔向那未尽的风云深处。
夜色深沉,苍穹如洗,满天星斗寂静闪耀,一弯斜月悬在边关夜空之上,洒下冷冷银辉。营中灯火稀疏,兵卒巡逻的脚步声渐远,万籁俱寂,唯有风掠松林沙沙作响。
呼延丕显悄然走出主屋,脚步极轻,穿过长长的前廊。他一身青袍斗篷,身影如幽燕般闪掠到前院,只见院落两旁各有耳房,西侧黑漆漆一片,东侧却有灯光透窗,人影晃动。
他脚下生风,掠至东窗下,身子贴紧墙根,屏息凝神。屋中突然传来一声怒拍桌案——
“啪!”
“哥哥,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
呼延丕显眼神一动,侧耳细听。
屋里那粗哑的声音继续骂道:“盼了多少日子,盼来的不是个堂堂钦差,而是个小毛孩子!来头不小,嘴巴更甜,一口一个‘干爹’,认贼作父,气煞我也!”
“你小点声!”另一个声音低低压着,“墙有耳!”
“怕什么!”怒吼的人根本压不住火,“他现在跟老贼躺一张床上做梦呢!你要是胆小,我可憋不住。早知道我冲出去一拳打昏那小子,把他拖来撕碎了,省得再恶心我们兄弟!”
窗外的呼延丕显眉头一挑,唇边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果然不出所料,潘仁美在军中早已众叛亲离,这一夜果然有收获。
他当机立断,猛地伸手一戳,“刺啦”一声轻响,窗纸破开一个口子。他往里看,只见屋中点着油灯,一个黑大汉正怒目圆睁,身材魁梧,一脚踩在凳上,拳头扣着膝盖,神情凶猛如狼。另一人瘦小精干,正站在一旁拦劝,神色焦急。
丕显目光一亮,暗忖:“二人一高一矮,说话的正是那黑大个,果真血性!我何不趁势入内,一探虚实?”
说干就干,他绕过窗前走到门口,抬手连敲:“哎,开门!”
“啊?!”屋内两人顿时一惊,只听“噗”的一声,灯火骤灭,屋里陷入黑暗。
呼延丕显在门外笑出声来:“别装了,快开门吧。”
屋里沉默片刻,才传出一句试探:“谁呀?”
“我。”
“都……睡着了。”
丕显轻笑,语气玩味:“睡着了还能说话?”
屋里一时无语,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多时,灯又亮了,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呼延丕显身形一闪,跨步而入,顺手将门“哗啦”一关,屋里顿时一震。
两名军士见是钦差,脸色大变,矮个的吓得险些跪下:“啊!钦……钦差大人……”
黑大汉则已倒回床上,装作呼呼大睡,鼻息绵长。
“别演了。”呼延丕显语气清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冷厉,“方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都起来吧。”
黑大汉闻言一震,“腾”的一下坐起,虎目圆睁,咬牙沉声道:“你……你要怎样?”
呼延丕显并不动怒,反而低声问:“你们两个,姓甚名谁?”
大汉挺起胸膛,一字一句道:“我叫郎万,他叫郎千,是亲兄弟。你要治罪,尽管来,我们俩不怕!”
呼延丕显一听,心头一震,随即狂喜。他飞快从怀中掏出一物,高高举起:“你们看清楚——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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