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双手高举,将金簪放入宋兵放下的竹篮中。
竹篮缓缓升上,微微晃动。佘太君伸手接过,一眼看见簪上那熟悉的两字“延嗣”。她指尖一抖,心底一阵刺痛,仿佛被那两个字划破了岁月的坚壳。
那正是她亲手为七郎打造的簪子。
那一年,他还笑着说:“娘,若有了妻,我要她也戴上与我相配的一支。”
如今簪犹在,人却不归。
老太君手里的金簪“当”地掉在地上。她俯身拾起,老泪已夺眶而出:“儿啊……”
城下,杜金娥见婆婆不答,心头更急,抬头喊道:“婆婆,您为何哭?七将军呢?他可好?快开城让我进去见他呀!”
老太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声音微颤:“孩子,当初你与我七儿的亲事,是我与令尊定下的指腹为婚。你们青梅竹马,本该白头偕老。可天不怜人。如今我命你回去,这门亲事作废。我给你黄金五十两,你另择良人去吧。”
杜金娥怔住,声音发干:“婆婆,您说什么?为何要退亲?”
老太君垂泪:“苦命的孩子,七郎……他已不在人世。”
风声在这一刻似乎凝住。
杜金娥眼神一滞,身子一晃,几乎跌倒。她艰难地挤出声音:“婆婆,他……怎会死?”
老太君抬头望天,泪水顺着皱纹流下:“那年七郎自两狼山突围,前往幽州搬兵。可恨潘仁美贼心不死,陷害忠良,将他绑在百尺竿上,命人放箭一百零三支。七十二箭穿胸,他……当场惨死。”
话音落下,风呼地一阵卷过,吹乱了金娥的鬓发。她呆立当场,双目空洞,嘴唇微张,却发不出半个字。
良久,她才喃喃低语:“夫君……你说要回山接我,你说要携我同登幽州。如今却让我守着空山独等一世?”
她忽地拔出腰间的短剑,寒光一闪,眼泪砸落在剑锋上。
“既然你不在,我也不活了!”
“金娥不可!”老太君惊叫。
剑尖抵上胸口的刹那,杜金娥忽觉腹中一阵剧痛,她脸色惨白,手指松开,剑坠地上。她缓缓抚住腹部,泪眼中浮出一丝清明。
“不能死……我死了,他也就没了。”她喃喃道,“这是七将军的骨血,是杨家的血脉啊……”
她双膝一软,跪在泥地里,泪水混着尘土,一点点滑下。她连连叩头,额头砸地有声,血迹浸开。
“婆婆,我命苦,来此只为寻夫。如今他已不在,我也无家可归。但我不能回去。活是杨家人,死是杨家鬼!求您开门,让我入营,为七将军守节,为杨家尽孝!”
杜金娥立在城下,披风被寒风掀起,鬓发凌乱,面上泪痕未干,却依然昂首而立。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坚定如铁:
“婆婆,我不后悔!求您开城门让我进去,我愿一辈子守着七将军的灵魂,不求荣华,不怕清苦!”
城上众女将与寡妇对视一眼,默默低头。有人轻声叹道:“这么多寡妇,又来一个。”
这话像刀一样刺进佘太君的心。她站在女墙之上,身披铁甲,白发在风中乱舞。夜风从她盔缝中灌入,冷得如冰。她目光沉定,语气却带着不忍:“金娥呀,守寡如守冰,老身不能收你。那些嫂子都是成亲多年的人,如今也都半截入土,不走也罢。你还年轻,怎能困此一生?老身怎忍心让你守望门寡?”
金娥泪如雨下,胸口剧烈起伏。她几次想张口,却又咬牙忍住。腹中的孩子动了一下,她心里一阵酸痛她真想说:婆婆,我已怀有七将军的骨肉。可她抬头一看,城头站满人,军士、女将俱在,男的女的都有,怎么说得出口?
她的声音哽咽,却带着倔强的力气:“婆婆,我还有什么脸回去?您穿剩的粗布衣给我一件,吃剩的粗茶淡饭给我半碗,我也心甘情愿伺候您老人家一辈子,死也不后悔!”
八姐、九妹听得泪流满面,齐声跪下:“娘,收下七嫂子吧!”
佘太君一瞪眼,声音洪亮:“你们懂什么?杨门寡妇还不够多么?”
金娥抹去眼泪,目光一片死寂:“娘,再不收我,我就死在您眼前,去地下陪七将军!”
说罢,她真就拔出佩刀,刀光映在脸上,寒气逼人。
城上众人齐惊。大媳妇张金定忙劝道:“娘呀,七郎虽亡,可这位媳妇心真诚,收下吧。”
佘太君沉默了片刻,心中翻腾不定,正要开口,忽然
“咚咚咚!”
战鼓如雷,震得城砖都在颤。
“报!辽兵出营了!”
火光连成一线,远处铁甲如潮,杀声滚滚。韩昌之弟韩虎早已得信,听说宋营又来了一位女将,还与佘太君在城头争辩,料定宋军松懈,便领两千铁骑趁夜突袭。
佘太君脸色骤变:“快!弓箭手准备,护住金娥!”
杨排风已经提枪立于女墙,火光映出她紧咬的牙关。她急道:“七奶奶!敌军到了,城门不能开!若开,敌兵必趁虚而入!不如您上阵迎敌,若能退敌,太君必然收您入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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