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南清宫内一片寂静。烛火映着寇准那双深不可测的眼,八贤王赵德芳沉着脸坐在一旁,眉心紧锁。对坐的少年双王呼延丕显,手扶桌案,神色认真地说:“天官与八王相争,不若我作保,今夜就见真章。”
寇准缓缓点头,站起身来,望向赵德芳,语气坚定如铁:“记好了,今日你我为证,我叫你哭,你就得哭;我叫你走,你才能走;我让你站着,你别妄动一步。”
赵德芳双唇紧闭,半晌才冷声应道:“只要我妹夫能活,叫我上刀山下火海也认了。”
寇准点头不语,一甩袖袍:“走,天波府。”
三人不带随从,披星戴月,翻身上马,从南清宫后门悄然离开。夜风穿巷,长街空旷,马蹄声脆响,一路无话,直奔天波杨府。
天波府门前,白纱灯高悬,灯面上的“孝”字在风中左右摇曳。屋檐下纸幡漫卷,如鬼影翻飞。大门紧闭,夜风从门缝吹入院内,透出一股肃杀凄凉的气息。
三人翻身下马,八王抬头望着那“孝”字,心里一紧:难道……杨景真走了?
门前值夜家丁欲上前通报,寇准已抬手阻止:“死丧之事,何需繁礼?我们自己进去。”
“可是”
寇准转头,眼神如刀:“多嘴。”
家丁脸色煞白,低头不敢再言,默默退至门侧。
三人步入府中,脚下青石板冰凉如铁,烛火昏黄,长廊寂寂,仿佛连呼吸都显得唐突。院中正寂,忽听内院传来一阵铿锵之声,只见一身红甲的杨排风从侧门快步而出,刚换下戎装,头发还带着风尘的潮气。
“八王千岁?寇大人?双王也在?”她一愣,警觉地停下脚步,“你们怎么一块儿来了?我正要给郡主传信。”
寇准上前半步,眼神凌厉,却语气温和:“排风,你是从边关回来的,老太君可有信带回?”
“有,两封。”她答得干脆,“一封是给皇上的,已交给您了;另一封是家信,叫我亲手交给郡主。”
“那郡主看完信,说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说。”
“那信里没提杨景身子是否安稳?”
“我又没偷看,哪知道?”排风话里带着几分不耐。
赵德芳站在一旁,听得心头火起:寇准这是明摆着挖坑套话。他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寇准却忽地转问:“杨景在府中么?”
“在。”排风回答得斩钉截铁。
赵德芳眼神一亮,情绪陡然一振,急问:“那我妹夫现在何处?”
“在灵棚的棺材里。”排风语气平静,却如同一盆凉水当头浇下。
赵德芳脚步顿住,脸色霎时煞白,眼神黯淡下去,喃喃低语:“寇准啊……你这局,怕是输定了。”
排风没再多话,转身进了内院,高声喊道:“快给六夫人送信八王、双王、天官大人到了!”
片刻之后,院中灯火亮起,柴郡主领着两名孩童缓步而出。她身着重孝,头戴麻冠,面容虽有疲态,却一如既往地端庄沉稳。她身旁的宗保与宗勉,皆是素衣白履,连小靴子都用白布包裹,肃穆而哀伤。
赵德芳一见这一幕,心中刺痛:杨景若是尚在人世,怎会让亲骨肉如此披麻戴孝?
他上前一步,沉声道:“御妹,得知妹夫灵枢归京,我原欲早来,只因政务繁忙,未能如愿,今日特来吊祭。”
柴郡主对三人福身一礼,语气平稳却透着一丝防备:“王兄有心,妾身感激。只是天官大人、双王齐至,不知有何要事?”
呼延丕显拱手道:“此来无他,只为探望。”
寇准亦笑道:“郡主若有未决之事,大可吩咐,朝中诸务,自有我一力承担。”
“多谢天官挂念。”郡主微一点头,转而道,“幸得杨洪操持,府中诸事尚安。”
寇准忽而冷静下来,声音低沉有力:“我们此来,是要亲见郡马一面。”
郡主一愣,眼神顿时转冷:寇准话里带刺,直指要害,怕是早已起疑。
她不动声色:“郡马既为王兄妹夫,按礼应为长。我看此事……不如不必再去灵棚。”
她本想堵住三人之路,尽快打发走人。谁知寇准冷哼一声:“焉有不看之理?我给带路。”
话音未落,已甩袖大步而去,目标直指灵棚。
郡主站在原地,目光如针,指节紧握,但终究没拦。
赵德芳一言不发,抱起宗勉,低头落泪,亦步亦趋,缓缓跟上。
灵棚设在天波府的二道院,夜风透墙,凉意沁骨。院中光线昏暗,月光斜洒在青布蒙顶的芦席棚上,四角用麻绳牢牢缚紧,压着些石块防风,宛如一座孤坟静卧院中。灵棚正面挂着一副对联:青是山绿是水无人照看,落泪花落泪柳落泪伤情,横批:乌呼哀哉,墨迹未干,纸张已湿透水汽。
地面铺着厚厚一层黄纸灰,烧得焦黑,风一吹便飘起细屑。四周是扎好的纸活儿,金童持幡,玉女举盏,金银库堆在角落,泛着虚假的光泽。正中一口花头柏木大棺横陈,漆黑发亮,静静地吞没一切哭声。棺前供桌上摆满果品,点心、香火、祭酒,灵牌赫然写着:杨郡马延昭之灵,享年三十有六。供桌正上方,一盏照尸灯孤独摇曳,灯油将尽,火光忽明忽暗,像随时会熄灭的魂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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