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天波府的地窖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八王赵德芳看见昏黄光影映出一张熟悉却又憔悴的面孔,正是杨景杨景。八王眼中露出异色,低声惊道:“果然是你!”一时间,心中对寇准的佩服油然而生。不是亲眼所见,谁能信那位昔日纵横沙场的杨家虎将,竟藏身在这不足数尺、潮湿阴冷的地窖之中?
杨景缓缓起身,脸上满是病容,眼神却依旧坚毅。他拱手低声道:“殿下恕罪,杨景不孝,让太君蒙羞,也负了朝廷。”赵德芳深吸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寇准没说错,你的命不只是你一个人的。”
杨景一笑,笑中满是疲惫与无奈。他缓缓坐下,靠着石壁,将过往一一道来
金沙滩一战,血染沙场,杨家七郎八虎,死的死、伤的伤,或战亡,或削发为僧,满门忠烈,仅余他一人苟活,却被奸臣排挤,削籍充军,发配出京。他拖着伤体,出了京城没走几日,便重病缠身,满身疮痍,几欲毙命。危急时刻,他托人捎信回府,传话于太君。
老太君接信后,一夜未眠。翌日清晨,她带病上殿动本,恳请天子开恩,让杨景回京养病。她心知,杨家只余这最后一个血脉,是“千顷良田一棵苗”。若这苗也枯了,杨家便要香火断绝。怎料圣旨下来,四字冰冷:不准本。老太君心寒如灰,泪落如雨:老杨家打了半世江山,换来的是如此绝情!
她退回天波府,把心中忧思倾诉于大儿媳张金定。张氏素来稳重刚烈,闻言亦愤然垂泪:“哪怕拼了性命,也得叫杨景回来!”
然而,回京是死罪。母媳二人反复权衡,终于想到一计诈死埋名。
老太君暗中遣出八姐、九妹二人出京,潜往边地,将此事告知杨景。那押送杨景的解差是个明理之人,得知杨家此遭,也满是唏嘘。他瞒报朝廷,冒死在文书上谎称:杨景途中暴亡,尸骨就地掩埋。朝廷信以为真,了结一案。
夜深时分,杨景换上布衣,扮作商贩,趁夜混入京城,避开官道,悄然归府。老太君早已在地窖中为他备好草席、被褥与药引,自此,他如鬼魅一般隐于尘世,静养病体,不闻外事。
然而好景不长,辽兵再度南犯,边关急报如雪片飞来。老太君虽年迈,不应再披战袍,但听闻敌势汹汹、女将兵力单薄,她默然良久,终是咬牙挺身而出,带领门中寡妇儿媳,一一披挂出征。她心知自身年老力衰,此番出征若有不测,杨景必会挺身而出,届时杨家再遭横祸,便是全族覆灭的结局。
她深思良久,悄然写下一封密信,封好交给杨排风,叮嘱其回朝搬兵时,务必亲手交予柴郡主。信中不过寥寥数语,却重如千钧:“不论我生死,杨景不可出面一步。”
柴郡主展信读罢,泪眼婆娑,仿佛一瞬丧母。她知老太君此言等同于诀别,心中犹如针扎。为了保全杨景,也为瞒过朝中耳目,她决意布下“假丧”一局:设灵棚、穿孝衣,举止悲痛如真,连府内上下也都隐而不宣,务求天衣无缝。
只是,她算尽人心,却唯独漏算寇准。
寇准素来心思如电、眼光如炬,千疑万察之中,终察觉不对。他先是亲自撞棚吊唁,又屡探杨府,步步逼近真相。此番更巧借八王之力,终于入得地窖,亲眼见到那位本应“战死边关”的杨家杨景。
回想起来,寇准第一次动疑心,是几日前踏进杨府灵棚的那一刻。那时一些看似细微的异常,如今再看,已是破绽百出。
那日杨府传来杨景战殁消息,京城震动,老太君披麻带孝,亲赴金殿请罪。朝堂群臣哗然,寇准闻讯,只觉心头一紧:堂堂杨景,忠勇无双,竟也身陨边关?他不信。更不愿信。等听说棺木尚未进京,他便提前赶赴杨府,一是吊唁旧友,二来也是探个究竟。
谁知一入杨府,他便觉气氛古怪。老太君哭声虽哀,却泪痕不重,柴郡主眼角的那一丝警惕,更让他暗起狐疑。寇准心细如发,借机独自唤来杨宗勉,轻声道:“宗勉,你爹爹……还好吧?”孩子一怔,脱口而出:“好!”接着意识失言,咬唇不语,眼中满是挣扎。寇准顺势低问:“那他现在在哪?”宗勉摇摇头:“娘说,不许对外人讲。”
就是这句“对外人”,在寇准心头敲响了警钟。
孩童无心之语,胜过千言万语。他当下心明如镜:杨景诈死无疑。老杨家藏人,是为避祸,是为守身,更是为保全忠义一脉。他一面暗叹杨家之苦,一面也感到事有蹊跷若是普通诈死藏身,也不必如此大张旗鼓设灵棚,不如说,这是杨家与辽贼之间的“缓兵之计”。
寇准虽已知真相,却并未点破。他知杨门心意,也知时局危机,更知杨景此时若出面,势必是万不得已。
直到昨日夜里,他终于发现破绽。柴郡主每日进斋闭门,却有一次悄然持食篮、身着便衣,从后宅一间角门进入,形迹匆匆。寇准心知其中必有玄机,当夜亲自潜入府中,悄然尾随,再遣人通知八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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