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抱拳一礼,坐入主位左侧,喽兵已奉上清茶。岳胜亲斟一盏,双手奉上,道:“杨郡马大名,久闻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一战之仁、一跃之胆,岳某毕生难忘。”
杨景回以淡笑:“岳将军刀法如风雷交击,气势逼人,若非那一箭,我也未必能胜半分。只恨将军明珠暗投,坐困山中,以你之能,何不归顺朝廷,扶保国主、建功立业?”
岳胜闻言,眉宇一沉,脸色瞬间收敛了几分。他握着茶盏,沉默了片刻,低声叹道:“休提保大宋,提起此事,气从心起,恨上眉梢。”
杨景神色不动,只轻声道:“将军若有不平之事,不妨直言,在下愿闻其详。”
岳胜抬头望了杨景一眼,目光复杂,茶盏轻轻放下,手指在桌面敲了两下,终于缓缓开口。
“我本是河南南阳人氏,家中父亲经商起家,家资颇丰。父亲膝下只有我一子,便将所有希望倾注于我,延请三位先生,教我文武双修。十余年寒暑,白日读书写策,夜间练枪舞刀,我从未懈怠过一日。”
说到这,他语气渐沉,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我自幼志在青云,不为富贵,只愿凭一身本事光耀门楣、济世为民。后来我走南闯北,访师寻道,结交英豪,人送外号‘花刀太岁’。那年正逢京城开武科,地方县令亲送拜帖,邀我进京应试。我家人欣然同意,乡里乡亲也都来为我饯行,说我定能折桂而归。”
他眼中浮起一丝酸意:“临行那晚,我举杯对乡亲说——得中之后,必报佳音,衣锦还乡。于是我带着几个一同应考的举子,辞别家人,踏上赴京之路。”
杨景静静聆听,脸上不动声色,只心中暗叹:听岳胜这般言语,果真不是贼寇出身,而是出自志士之家。
“武场之上,我力压八杰,自信必得魁首。但主考却是那老贼潘仁美。他以‘文才不够’为由,迟迟不点状元。我不服,写了一篇《刀论》,言辞激扬,情理俱备,笔锋直破云霄。”
岳胜咬牙,声音低沉如雷:“可那潘仁美早有私心,硬是将状元之位给了他的门生刘文龙。此人无论文才武艺,皆远不如我。我当场质问,他反说我搅乱考场,命人将我逐出武馆,贴榜封禁,终身不得录用!”
杨景眉头微动,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你呢?”
“我不甘!我回头看榜,几个同行的举子皆名列其中,唯我一人落榜。羞辱之深,几欲呕血。我一病半月,待稍有起色,家人要我回家,我却说,我无脸回去——我父母倾尽家财供我十余年,我却一事无成;我曾在百姓面前立下豪言壮语,如今落得如此,叫我如何面对乡亲?”
岳胜的声音愈发低沉,却字字如刀,直剖胸臆。
“我躲也不回、逃也不归,自此信马由缰,浪迹天涯。满腹才学无处施展,我才知这世道不是拼本事,而是拼关系。我曾以为进朝为官可为百姓办事,如今才知那等朝堂,不过是权贵之人的舞台,像我这种人,连登场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他冷笑一声:“我曾发誓,有朝一日若能翻身,定杀尽朝中权奸,报今日之辱!”
杨景不语,只缓缓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岳胜缓了一口气,继续道:“后来有一日,我路过八乍山,正值气头,遇上一伙拦路的山贼。我怒火中烧,一刀斩了他们的头领,正欲一把火烧了这贼窝。”
“谁知那些喽兵却纷纷跪下,哭诉他们原是良善百姓,因无法缴纳官府地税、苛捐杂役,被逼逃入深山。原本不过自种自食,后来那赖皮作恶多端,将他们也逼得随波逐流。他们说我既杀了贼头,便请我为主,带他们正正经经过日子,不劫不抢,自守山寨。”
他说到这,神情复杂:“我一时心软,再加上自己无家可归,也不愿再入官场,于是便答应了,留在这八乍山,成了这群人的头领。”
自从岳胜当了大寨主之后,他便将一座散乱的山寨整顿得井井有条。他命人高筑寨墙、修缮岗哨,设火楼、布暗哨,寨中日日操练,刀枪齐发,喊杀震山。更重要的是,他定下山规,严令喽兵:不许扰民,不准抢劫良家,若缺钱粮,可劫贪官、砸衙门,但若敢动百姓一针一线,立斩不赦。
这一纸军规,让原本乌合之众迅速凝成铁军。山下百姓纷纷传颂“花刀太岁岳寨主,虽居山野,却义薄云天”。岳胜收得孟良、焦赞、杨兴三员悍将,兵马扩至一千三百多人,兵强将勇,一时威震南阳。
因山寨已容不下众人,他又强占八角寨,与八乍山遥相呼应,将兵马一分为二,东西两厢,明暗相辅,扎根稳固。
而今,杨景登寨赴会,二人推心置腹,岳胜将过往点滴一一道来,话语间满是沉郁愤懑与未尽的锋芒。杨景听罢,抚案而叹,心中愈发沉重。
“岳寨主。”杨景起身抱拳,语气低沉而笃定,“你受过潘仁美的欺压,我懂你心中之恨。但朝廷并非尽是佞臣——那寇准寇丞相,身居双天宫,清如秋水,明如镜面,为官数十载,不曾贪墨半分银两。他为人公正,扶危济困,朝中文臣多有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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