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太监倚在门框旁,手中拂尘轻晃,像是连困倦都懒得遮掩,听过庞洪一番哭诉,只抬了抬眼皮:“这么个事儿呀……原来是国丈挨打。我方才还道是哪路蛮夷兵临京城了呢。你这点小事儿,不忙在今日办。哎,明日再说吧,国丈请回罢。”
这语气淡得像甩苍蝇。庞洪额角青筋暴起,声音忍不住拔高:“怎么?老夫挨打还是小事?”
太监把拂尘轻轻一摆,眼风冷淡:“落在国丈身上,自是大事;可落在国家社稷,不过小事。况且西宫娘娘入宫才三日,万岁新婚之喜正浓。国丈此时冲撞天颜,若惹得龙心不快,你这官司……只怕难赢。走吧走吧。”
庞洪气得胸口起伏,却又不敢硬撞天威,咬牙道:“唉……也罢,明早再说吧。”
太监含笑点头:“哎,这便对了。”
夜风卷过宫墙,庞洪怒气未消,脸上红肿更显狰狞。庞府灯火彻夜不灭,父子三人哭闹咆哮,屋内气焰冲天,却难冲破皇城一寸。
天光微白,晨钟震动,丹阙金瓦在朝阳下如火般辉煌。文武百官肃立阶下,龙椅之上,仁宗赵祯端坐,神色温和,却隐隐有未散的倦色。庞氏父子跪伏在地,庞洪哭声哀切:“万岁——替老臣父子做主啊!”
仁宗赵祯垂眸一扫,心头也不免讶然。只见庞洪嘴肿如挂两枚紫茄,庞龙庞虎跪得踉跄,一瘸一拐,脸上俱是崩青裂紫。仁宗赵祯沉声道:“朕命你等御街夸官,因何落得这般模样?”
庞洪连连叩头,泪水混着血丝流下:“万岁,臣奉圣恩夸官,途中遇双王呼延丕显。老臣远远便下马领儿子侄儿施礼,谁知呼延丕显仗势欺人,不许臣等前行。老臣与他辩理,他便将老臣摁倒街中,一顿毒打。牙打落,嘴流血,若非老臣腿快,险些被他打死!还扬言自称大宋功臣,专教训皇亲国戚。万岁啊,替老臣做主!”
这一番哭诉凄惨,仁宗赵祯眉心微蹙,龙颜隐现不悦。心中暗道:呼延丕显,你虽有勋劳,也不能如此鲁莽。朕的岳丈虽非完人,但总归不可这样辱他。又念:然呼延丕显非惹事之人,或另有深由,不可只听一面之词。
仁宗赵祯沉声问道:“呼延丕显何在?”
殿外随即铁靴声起,步步沉稳,仿佛一座铁山踏入金阙。呼延丕显昂然入殿,神色沉冷,眉宇间有未退的杀意。他躬身道:“臣参见吾皇万岁。”
仁宗赵祯问:“爱卿今日上朝,可有本奏?”
呼延丕显的声音如钟:“臣……领罪而来。昨日臣打了庞国丈与二位国舅,特来请罪。”
殿上哗然,群臣面色皆变。
仁宗赵祯心意翻卷:既知有罪,还要打?打完又来领罪?如此叫朕如何发落?罚了他,天下言朕偏袒庞家;不罚他,又叫庞洪白挨一顿?且西宫娘娘亦难交代。思来想去,他只得按下心火:人言理服,理屈方可治罪。
仁宗赵祯温声道:“呼延爱卿,你素知曲直,非轻易动手之人。想必国丈父子先行失礼,故令你不得已。朕不怪你。起来说话罢。”
呼延丕显心下微松,也不多礼,直言道:“万岁,国丈未曾惹臣,而是犯了国法。”
仁宗赵祯眼光一凝:“哦?犯的何法?罪在何条?”
呼延丕显上前一步,声如铁锤击石:“庞氏父子奉旨夸官,于街市放肆凌人,欺男霸女,草菅人命。庞虎欲抢卖艺女子黄翠莲,殴打其夫冯顺,抬手几欲摔死婴儿。臣眼见此状,焉能袖手?故当街杖击,以止其恶。”
殿上霎时无声,空气仿佛凝住。
呼延丕显躬身道:“万岁,臣行此事,凭心无愧。请问,此恶臣该不该管?该不该打?臣请圣裁。”
仁宗赵祯只觉胸间一震,心中暗惊:此若属实,庞虎该打是轻的,当诛还差不多!至于庞洪,教子不严,纵其横行,应革职为民。
仁宗赵祯厉声:“庞虎!”
庞虎浑身一抖:“臣在!”
“你可是强抢黄翠莲?”
庞虎忙摇头:“万岁,臣冤枉!臣家中十妾侍奉,何必抢一个卖艺妇!双王呼延丕显血口喷人!”
仁宗赵祯听完双方陈奏,心中愈觉烦乱。金殿高座之上,龙袍静垂,然而龙颜却难得生出几分踟蹰。双王呼延丕显素日刚正,不肯曲法徇私,不会无端造谣。庞氏父子恃权凌人,倒也不是头一遭。依着国法,该重罚;依着情分,那终究是新封的皇亲,又牵着西宫娘娘的体面。若治罪,怕贵妃伤心;若不治罪,满朝文武如何心服?他既负托孤之重,又是大宋功臣,如何能因一个皇亲被压在不平之下?一时竟左右为难。
仁宗赵祯抬眼看殿上形势,只觉每一口气都似压在胸中。他心念电转:倘若顺着理往下问,越问越僵,越问越黑,不如糊涂问糊涂断。此事若不开深查,方能平息两头。
想到这里,他面色平静,声音却沉稳如石:“呼延爱卿,国丈与国舅不尊国法,理当受罚。爱卿见恶即除,是匡扶纲纪之举。你杖击无罪,朕不怪你。退在旁边息怒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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