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之内,烛火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沾染了血污的墙壁上,如同鬼魅起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浓重的、甜腻的血腥气,与大量廉价米醋刺鼻的酸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氛围。
周威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矗立在厅堂中央,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忙碌的亲卫们。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明确,不容置疑。
“水再提两桶来,角落里的痕迹必须彻底清除。”
“破损的屏风碎片全部搬到后院,稍后统一处理。”
“注意门轴下的缝隙,血若渗进去,后患无穷。”
亲卫们沉默地执行着命令,动作麻利却透着难以掩饰的紧张。他们大多是经历过沙场的老兵,见惯了尸山血海,但如此近距离地、细致地清理自己刚刚亲手制造的屠杀现场,感受着脚下粘稠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鼻尖充斥着死亡与酸醋混合的怪异味道,仍让不少人面色发白,喉头滚动。
“用力擦!醋能去腥掩味,这是昌黎之战后从慕容鲜卑斥候眼皮底下偷运同袍尸首的法子!”周威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与痛楚。那场战役太过惨烈,无数熟悉的同袍倒下了,连收尸都需用尽手段。眼前的场景,勾起了深埋的记忆。
角落里,年轻的亲卫陈五终于忍不住,猛地偏过头,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干呕。他才十六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去年家乡遭羯族游骑屠戮,是冉闵率军路过,从死人堆里把他扒了出来,见他机灵,便收在身边做了亲卫。战场上挥刀砍杀,他凭着血气之勇尚且能支撑,但此刻,蹲在地上,用浸满醋汁的粗麻布,一点点擦拭那些已经变成暗褐色、顽固地渗入精美金砖缝隙的血迹和碎肉,感受着那滑腻冰冷的触感,肠胃终究是翻江倒海起来。
周威大步走过去,厚重的军靴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噗嗤声。他没有斥责,只是伸出布满老茧和伤痕的大手,重重地按在陈五略显单薄的肩甲上。那力道沉甸甸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
“撑住了,小子。”周威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这才到哪儿?往后,还有更多的血要流,更多的仗要打。这才只是开始。” 他的目光扫过厅内其他同样面色不佳的年轻面孔,最终落回陈五苍白的脸上,语气沉痛而坚定,“想想你的爹娘,想想你家院子里那盘再也没人推的石磨,想想那些被羯人像猪狗一样驱赶、屠戮的乡亲父老!今日这点血,不过是向那些豺狼讨还的一点利息!连本钱都远远不够!”
陈五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这句话狠狠刺了一下。他抬起头,眼中原本的恐惧和恶心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痛楚和随之升腾而起的狠厉。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嘴唇紧抿,不再有任何犹豫,重新抓起那块肮脏的麻布,更加用力地、近乎发泄般地擦拭起来,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悲伤和仇恨,都狠狠地揉进这冰冷坚硬的地砖里去。
前厅通往内院的廊下,李农留下的两名亲卫如同钉在地上的标枪,纹丝不动。他们是李农精心挑选的死士,祖上皆是汉军旧部,与羯族有着血海深仇。此刻,他们手持长矛,眼神锐利如隼,警惕地注视着庭院中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耳廓微动,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厅内的厮杀虽然短暂,但兵刃交击的铿锵、垂死者短促的闷哼,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依旧可能传出很远,惊动不该惊动的人。
“赵头儿,” 年纪稍轻的王小二忍不住压低嗓子,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您说……石遵那边,咱们能瞒多久?” 他刚满十八,是李农从流民中拣选出的好苗子,身手敏捷,但经验尚浅。
亲卫队长赵安,一个脸颊带着深刻刀疤、眼神如同被风霜磨砺过的岩石般坚硬锐利的老兵,头也不回,声音沙哑却异常肯定:“瞒不住。石会不是什么小角色,他带了整整一队‘豹跃’出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石遵不是傻子,他手下的探子也不是瞎子聋子。天亮之前,必有动作。” 他顿了顿,侧耳凝神,似乎在捕捉远处街巷可能传来的马蹄声,“我们必须尽快护送将军安全返回大营,抢在石遵反应过来、下令封锁各营之前,把营里那些羯族崽子彻底收拾服帖了。否则,内外夹击,万事皆休!”
王小二抿紧了有些发干的嘴唇,不再多问,只是将手中冰冷的长矛握得更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明白,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密室之中,烛光将两张凝重面孔映照得明暗不定。
与外间那种混合着血腥与酸臭的压抑不同,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战略博弈特有的、冰冷的沉重。那张巨大的、由羊皮硝制而成的邺城布防图悬挂在墙上,上面的山川河流、军营武库、宫门要道,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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