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二刻,将军府的朱漆大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凛冽的寒风立刻灌入,卷起地面积雪,打着旋儿扑向门内。冉闵迈步而出,身影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格外挺拔。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胸腔中翻涌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与今日必将掀起的波澜。
两名亲兵早已垂手肃立在府门两侧,如同两尊覆雪的雕塑。他们手中,郑重地捧着一副玄色铁甲。甲胄在灰白的天光下泛着幽暗冰冷的光泽,那并非崭新锃亮的仪仗甲,而是饱经战阵、伤痕累累的战衣。
这副铁甲是去年在浴血搏杀中,从慕容恪麾下猛将慕容翰手中奋力夺来的战利品。甲片由精铁反复锻打而成,沉重而坚韧。然而,此刻最引人注目的,却是甲身上那三道狰狞的创痕。第一道,从左胸斜划至肋下,甲片碎裂卷刃,边缘还残留着暗褐色的血锈——那是昌黎血战中,为从乱军刀下抢回身陷重围的周威,硬生生用身体挡下的一记重劈,若非甲胄精良,几乎被开膛破肚。第二道,在右肩胛处,一个深陷的凹坑,周围甲片呈放射状裂开——雍州突围时,为掩护数千百姓后撤,他亲自断后,被一名羯族力士用铁骨朵狠狠砸中,震得他当时几乎坠马,臂膀麻木了整整三日。第三道,最新,位于腰侧,一道狭长的刮痕,切开了数层甲叶——就在上个月,为亲自确认石越所部的异常调动,他带少量精骑冒险侦查,不料与一队精锐的羯族游骑遭遇,短兵相接间,一柄弯刀险之又险地擦身而过,留下这道惊心动魄的印记。每一道伤痕,都是一段生死边缘的记忆,一部浸染着血与火的简史。
亲兵郑六上前一步,他的动作有些僵硬,手指在触碰到冰冷铁甲时,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郑六是个面相憨厚的汉人汉子,皮肤黝黑,手掌粗大,那是常年劳作的印记。去年此时,他还在并州边境的羯族采石场里做着苦役,每日在皮鞭与呵斥下,搬运着远超负荷的石料,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亲眼目睹无数同伴累死、病死或被监工活活打死。是冉闵率奇兵突袭了那个魔窟,将他从绝望的深渊中拉了出来。他记得清楚,那天冉将军亲手砍断了他的镣铐,递给他一个热乎乎的馍,说:“跟我走,以后咱们汉人,不再做奴隶!” 从那以后,他便死心塌地跟着冉闵,做了亲兵,将这条命,这份恩情,看得比什么都重。
“将军,铁甲…铁甲有点凉,您…您忍忍。” 郑六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他尽量放轻动作,将冰凉的甲带绕过冉闵宽阔的肩背,小心翼翼地系着,生怕勒疼了将军旧伤未愈的身躯,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完成一件无比神圣的仪式。
“没事。” 冉闵微微侧头,对着郑六笑了笑,那笑容驱散了些许眉宇间的肃杀之气。郑六那点笨拙却真挚的关切,他如何看不出来?在这寒意刺骨的清晨,这份源自底层、毫无修饰的忠诚,像一股暖流,悄然熨帖着他因肩负千钧重担而紧绷的心。
“将军,李农将军到了。” 一名侍从快步上前,低声禀报。
冉闵转身,目光投向长街尽头。只见一骑白马如流云般从街角转出,马背上端坐的正是李农。那白马神骏非凡,名唤“追风”,鬃毛如银丝般飘扬,是去年大破段部鲜卑时,从其首领帐中缴获的宝马,据说能日行千里,蹄下生风。李农今日一身灰色细鳞铁甲,擦洗得干干净净,头盔上的红缨随着坐骑的步伐和寒风激烈地飘动,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他身后,十名精锐亲兵紧紧跟随,人人神情剽悍,手持的旌旗上,一个遒劲的“李”字迎风招展。仔细看去,那旌旗的边缘已有几处破损,颜色也有些褪旧——那是去年死守城西粮道、与石遵派出的截粮军血战数日时,被密集的羯族箭雨所伤,旗面上的每一个破洞,都见证过那场关乎数万人生死的惨烈搏杀。
“冉将军。” 李农行至近前,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干练。他拱手行礼,声音沉稳有力,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城西大营的五千精锐,已在校场列队完毕,军容严整,士气高昂,只待将军检阅。副将赵青率余下将士牢牢守住了粮道隘口,并加派了三队游骑往复巡视。粮道两侧的山林深处,我另安排了数处暗哨,皆是挑选熟悉当地一草一木、且与羯族有血海深仇的流民壮勇担任,他们警惕性极高,绝不会出任何纰漏。” 他的汇报条理清晰,考虑周详,显是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
“好。” 冉闵颔首,对这个老搭档的办事能力极为放心。他不再多言,抓住郑六适时递上的缰绳,一个干脆的翻身,稳稳落在他的坐骑“踏雪”背上。这匹通体乌黑、唯四蹄雪白的战马,是多年前石虎一时兴起所赐,虽不及“追风”迅捷如电,却耐力悠长,步伐极其稳健,多年来陪着他南征北战,跨越无数险阻,蹄下不知踏破了多少敌阵,是他最信赖的伙伴之一。“时辰不早,我们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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