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六年,春。建康。
冰雪消融,秦淮河水泛着粼粼波光,在暖阳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岸边的柳丝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在微风中摇曳,一派盎然生机。然而,位于宫城内的文华阁,此刻却似乎依旧凝结着一股沉静而厚重的气息,与窗外明媚的春意形成了微妙的对比。这里,正在进行着一项关乎帝国文脉正统、乃至未来数百年史观定鼎的宏大工程——《大炎通史》的编撰。
《统一录》已成,奠定了新朝的法统依据与核心治国理念,如同帝国的宪法大纲。但王猛与冉闵的雄心远不止于此。他们深知,要真正实现“华夏文脉永续”的宏伟目标,仅仅记录和颂扬当代的辉煌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对既往的历史,尤其是经历了数百年大分裂、大动荡、大融合的魏晋南北朝历史,进行一次彻底的、系统的梳理与重构。编撰一部贯穿古今、脉络清晰,并能合理解释为何最终由冉魏终结乱世、重归一统的官方正史,已是势在必行。这不仅是文化建设的需要,更是政治合法性的深层需求。
然而,这部史书该如何写?笔锋如何运转?尤其是如何评价刚刚覆灭、在江南经营百年的东晋?如何界定曾经入主中原、建立政权的匈奴汉赵、羯族后赵等北地诸胡?如何平衡传统“华夷之辨”的严苛标准与现实中“胡汉一家”、共同构成新朝臣民的国策导向?这其中的分寸拿捏,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牵动着无数敏感的神经,关乎南北士人的情感归属,也考验着编纂者的智慧与勇气。
编撰重任,并未完全交由王猛及其麾下的北地文士主导。一则王猛身为尚书令,总揽朝政,日理万机,难以全身心投入;二则,也是更重要的,若要真正实现南北文脉的深度融合,消除隔阂,江南士林的积极参与和认可是不可或缺的。他们的学识、他们的视角、他们的情感,都需要在这部史书中得到尊重和体现。经过深思熟虑,并与王猛反复商议,冉闵做出了一个令朝野颇感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决定:启用前朝重臣、江南士族领袖谢安,担任《大炎通史》编撰的总裁官之一,与王猛共同主持史局。
诏书下达至乌衣巷谢氏府邸时,谢安正于自家庭院的竹林旁抚琴。初春的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琴声淙淙,如流水,似心绪。听闻内侍前来宣旨,他指尖的旋律微微一滞,一个微不可察的颤音后,随即恢复如常,直至一曲终了。他神色平静,无喜无悲,恭敬地接下圣旨,礼仪周全地送走宫使。
回到书房,屏退左右,只留最信任的侄子谢玄在侧。谢安轻抚着那卷明黄色的绢帛,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对谢玄淡淡道:“陛下……这是要将安,置于烈焰之上炙烤啊。”他岂能不知其中深意?让他这个前朝宰辅、江东士族代表来执笔评判晋室兴衰、书写当代史,无异于将他置于忠义与新朝、士族情感与历史事实、个人名节与家族存续的巨大撕裂之中。写得好,符合新朝要求,或可保全谢氏乃至部分江南士族的清名与政治地位,但难免被旧交故友视为“曲笔阿世”,背负骂名;若试图隐晦地为晋室张目,或过分强调江左正统,则立刻会招致灭顶之灾,家族倾覆就在眼前。这史笔,何止千钧,简直重若山河,系着身家性命与身后荣辱。
但,这同样是一个极其珍贵的机会。一个将江南文化、士族理念、乃至对历史的独特理解,有机融入新朝正统叙事的机会;一个引导未来史观走向、为士族在新时代寻找合宜定位、甚至影响后世对这段历史评价的机会。风险与机遇并存,退缩则永无发声之机,迎难而上或可争得一线生机,乃至青史留名。
数日后,文华阁内专设的、气氛凝重的“史馆”中,第一次编撰会议召开。王猛与谢安并坐主位,王猛身着紫色官袍,不怒自威;谢安则是一身素雅儒服,气度从容。下首是来自北南双方的数十位硕学鸿儒,个个神情严肃,其中亦不乏如张翰等新科进士中的佼佼者,被选拔参与此项浩大工程,既是对他们的培养,也是引入新锐视角。
会议伊始,寒暄过后,议题很快便聚焦于最核心、也最敏感的难点:如何为“魏晋南北朝”这段漫长而混乱的历史定性?如何书写匈奴汉赵、羯族后赵等北地胡族政权?又如何评价偏安江东百余年的东晋?
一位来自河北的老学者,性格耿直,率先发言,言辞激烈,带着北方学者特有的直率与对新朝的绝对忠诚:“陛下以武拨乱,以文反正,终结百年乱世,功盖千秋!依鄙见,自晋室失德,八王乱起,致使五胡窃据中原,神器蒙尘,司马氏仓皇南渡,苟安江左,直至大魏龙兴,廓清寰宇,其间百余年,皆可称为‘乱世’或‘僭伪期’!晋室虽承西晋正朔,然偏安一隅,不思北伐,苟且偷安,内斗不休,其行径与僭伪何异?当削其正统之位,与诸胡政权并列附录,略作记载即可,方显陛下混一华夏之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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