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阵的光芒如水波般散去，浓郁的、混杂着尾气、潮湿水汽和食物香气的空气涌入鼻腔。喧闹的人声、刺耳的鸣笛、远处工地的轰鸣……属于这个低魔位面的独特交响，瞬间将萧燕然从一线天阁那种纯粹的法则海洋，拽回到了最坚实的现实。
她正站在一条阴暗的后巷里，头顶是纵横交错的电线和被切割成不规则形状的天空。一墙之隔，就是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
【还款倒计时：13:42:16】
金色的倒计时在视野角落跳动，如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她不属于这里。
萧燕然抬起自己的手，皮肤温热，指腹有触摸粗糙墙壁的触感。她在这个世界拥有了实体，这是悬赏壁任务的基本保障。但她的心神早已不在物理世界，而是沉入了更深层的因果之网。
她闭上眼，屏蔽掉物理世界的杂音，转而因果层面的声音。
起初，是一片嘈杂。无数渺小的情绪丝线——喜悦、悲伤、愤怒、欲望——交织成一张覆盖整个城市的巨网。但很快，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出现了。
咯……咯咯……
那笑声再次响起，并非通过耳膜，而是直接在她的意识深处炸开。
它轻快，空洞，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天真与恶魔般的残忍。笑声所过之处，周围的情绪丝线仿佛被投入了强酸的颜料，瞬间被染成一种怪异的、狂热的。
萧燕然看到，一个刚和恋人吵架的女孩，突然破涕为笑，紧紧抱住一脸错愕的男友；一个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忽然停下脚步，对着天空放声大笑，泪流满面。
这不是，这是。它在用一种虚假的、狂躁的快乐，抹去人类固有的、复杂的情感。
情感链式反应……萧燕然喃喃自语。这比任务描述里那句要严重得多。
她的之心如同一面最完美的镜子，将那笑声的影响尽数反射，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这让她成为了这片狂喜海洋中唯一的孤岛，也让她成了最清晰的灯塔。
找到你了。
她张开眼，视线仿佛穿透了楼宇的阻隔。在她眼中，那笑声的源头是一道扭曲的、跳动的黑色因果线，正从城市东边的一座高楼顶端，疯狂地向四周扩散。
她动了。
身影如鬼魅般掠过小巷，几个起落便踩上了一栋居民楼的楼顶。她沿着狂喜情绪蔓延的轨迹，向着那座黑色丝线的源头急速奔袭。
然而，就在她即将锁定目标方位时，胸口处，那道微不可察的因果枷锁传来一阵温热的脉动。
是季尘。
她能感觉到，他正在再生皿中经历一次痛苦的灵魂冲洗。那股尖锐的刺痛感，通过枷锁，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她的心神，出现了百分之一秒的恍惚。
就是这百分之一秒！
在她视野的因果层面中，那道黑色的笑声之线猛地一震，瞬间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迷雾所笼罩。
萧燕然停在了一栋写字楼的楼顶边缘，目光冰冷地扫视着下方的车流。
这不是陷阱。
这是一个。
而她，就是那个被圈养的猎物。对方在对她进行。每一次她靠近，每一次她动用灵视，那笑声就会做出反应。它不仅在污染这个世界，更在观察着她。
她不能再用这种粗暴的方式追踪。
她停下奔袭，静静地站在城市的最高处，像一个收起了所有气息的雕像。她不再主动去，而是将自己彻底融入这片因果之网，成为一个沉默的观察者。
她观察着那些被俘虏的人，分析着笑声扩散的规律和模式。它像一种有生命的算法，优先选择那些情绪波动大、意志脆弱的目标。
半小时后，她发现了一个规律。笑声的扩散并非无差别攻击，而是沿着一条无形的，在城市的交通主干道上移动。它像一个在固定路线上巡逻的幽灵。
倒计时还剩下十三个小时。她耗不起。
萧燕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她不再去那笑声，而是要让那笑声来找她。
她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精准地落入一条无人的小巷。接着，她走出巷口，汇入了人流。
她身上没有多余的情绪，这让她在人群中就像一个绝对的。但那因果枷锁，却是季尘在她身上留下的一个最深刻的。那里面，有他的不甘、有他的决绝、有他的执念……有他最浓烈的一切。
萧燕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这是她从巷子里捡到的。她没有看向天空，也没有试图感知任何东西，只是闭上眼，将自己全部的意念，通过那道因果枷锁，沉入到对季尘的感知中。
她回忆着他冲入七曜阁神国时的决然。 回忆着他为了救她，不惜燃烧自己的记忆。 回忆着他在一线天阁的审判席上，看着她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恨意已逝，但那些记忆，那些刻在因果中的事实，依然存在。
嗡——
她体内的被这股极致的专注和回忆搅动，虽然没有产生任何情绪，却形成了一种纯粹的、高密度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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