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廊,吹得尚衣局檐角铜铃轻响,如亡魂低语。大雪未歇,宫墙内外皆覆上一层惨白,仿佛天地也为那具尚未入殓的太子妃尸身披麻戴孝。而在这死寂之中,一盏孤灯在西偏殿摇曳,映出苏锦年瘦削的身影——她跪在焦黑的绸缎前,指尖捻着一根银针,针尖挑起一片残破的嫁衣边角,那布料早已被火燎得蜷曲发脆,边缘泛着诡异的暗红,像是凝固的血。
这便是三日前那场“意外”大火后,从太子妃棺中抢出的唯一遗物:半幅焦绸。
据宫规,太子妃薨后七日方能下葬,可她的嫁衣却在守灵当夜突遭焚毁,火势不大,却精准地只烧了内衬与袖口,外袍完好如初。更奇的是,火灭之后,人们竟在灰烬里发现了一缕海棠色的丝线,缠绕在棺钉之上,柔而不断,燃而不烬,似有灵性。
杜嬷嬷说那是妖祟作乱,命人将残布封入铁匣,不准触碰。可今夜,苏锦年却偷偷撬开了锁扣。
她的手指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那焦绸上的纹样——原本应是双喜并蒂莲,如今却被火焰扭曲成了一株半开的海棠,花瓣层层叠叠,竟与她幼时母亲绣在襁褓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棠……血……”她喃喃念出这两个字,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十年前,母亲也是在一个雪夜被人拖走,罪名是“以绣蛊惑东宫”,最后曝尸荒野,尸身上密密麻麻全是针孔,像极了一幅未完成的绣图。而今日这焦绸上的海棠,分明是以“回针十八式”中最隐秘的“逆鳞绣法”织就,那是她们苏家代代相传、绝不外泄的秘技。
有人用她的家传针法,在太子妃的嫁衣上留下了讯息。
而且,这讯息是冲着她来的。
苏锦年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焦绸之上。刹那间,那些看似杂乱的焦痕竟如活过来一般,缓缓显现出一行细若蚊足的小字:
“棠花不开,血债难偿;春风吹至,尔当执针。”
她心头剧震,几乎握不住针。这不是预言,是召唤——一个埋藏了十年的复仇之约,终于在今夜,借着一场焚衣之火,悄然开启。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沉稳缓慢,带着某种审判般的节奏。她迅速将焦绸塞回铁匣,刚欲吹灭灯火,门却被推开了。
寒风卷雪涌入,映入门缝的月光下,站着一个身影修长的男人,玄色斗篷上落满雪花,手中提着一盏宫制风灯。他目光落在她膝前的铁匣上,嘴角微扬,声音低哑如旧梦重临:
“你终于看见它了。”
是沈清砚。
他曾是东宫侍读,也是当年亲眼看着她母亲被拖走的人之一。后来他失踪多年,传言已死于流放途中。可此刻,他就站在那里,眼神深不见底,像藏着整座皇城的秘密。
“你知道这是什么?”苏锦年冷冷问。
沈清砚走近,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铁匣边缘的一道刻痕——那是一朵极小的海棠,几乎难以察觉。
“这是‘锁棠令’。”他低声说,“当年你母亲绣给太子妃的信物,也是开启真相的第一把钥匙。如今火焚重生,意味着……那个人,也快回来了。”
“谁?”
“那个真正穿着嫁衣入殓的人。”他抬眼望她,“而你,锦年,不是来替母赎罪的。你是来,替她完成那件没能绣完的嫁衣——用血,用命,用这一生的针线,把整个皇宫,一寸寸拆开来绣。”
风止,灯明。
窗外,一朵冻僵的海棠在雪中悄然绽裂,仿佛听见了命运的针脚,正一针一针,踏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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