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压檐,铜漏滴尽三更。
绣衣坊深处,一盏孤灯摇曳如魂。杜嬷嬷立于暗室中央,手中银剪缓缓开合,寒光割破寂静,仿佛裁的是夜,而非布。她身前跪着一名新来的粗使丫头,头低得几乎触地,颤抖的指尖捏着一块焦黑绸片——正是昨日从太子妃棺中取出的“海棠烬”。
“你可知这布为何烧不透?”杜嬷嬷声音沙哑,像锈针刮过铜镜。
丫头摇头,冷汗滑入衣领。
“因为血浸得深。”她冷笑,将剪刀轻轻抵上那丫头的手背,“血比火耐烧。人也一样。”
话音未落,刀锋微动,一缕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焦绸之上,竟与旧渍浑然一体,宛如一朵重绽的海棠。
这一幕,并非刑罚,而是一场仪式——杜嬷嬷在试人心是否够硬,血是否够热。她是绣衣坊真正的掌灯人,表面是教习嬷嬷,实则是三代帝王埋下的“绣影”,专司以针线控局、以血训徒。每一任绣娘入门,皆须经她“夜试”,活下来者,方有资格执金针、触龙纹。
而今夜,她的目光却不止落在这个丫头身上。
窗外雪光微闪,一道纤影掠过屋脊,足尖点瓦无声。是阿蛮。
她藏身飞檐之下,怀中紧贴一封密信——沈郎昨夜托鹞鹰传来的半幅地图,标注着宫城地下七道隐秘水道。但她不敢轻举,因她知道,杜嬷嬷的“试刃”从来不只是为了震慑新人,更是为了引蛇出洞。
果然,片刻后,杜嬷嬷忽然抬头,望向屋顶,嘴角勾起一丝诡笑:“风里有铁锈味……有人带伤未愈,还敢偷听?”
她猛地掷出剪刀!
银光破空,直插屋瓦。碎雪纷飞间,一片染血的布角飘然落下——正是阿蛮肩头旧伤崩裂时遗落的绷带。
“第七个了。”杜嬷嬷拾起布片,轻嗅其味,眼中闪过阴鸷,“七年七人潜入,六人死于针下,一人失踪……你说,这次会不会又是她?”
她口中的“她”,无人敢应。
但地底深处,一条被遗忘的排水暗沟中,锦年正匍匐前行。她左臂缠着粗麻布条,血迹斑斑,正是数日前在“缝尸绣”任务中被金线反噬所留。那一针,穿的是死人皮,扎的是活人骨,稍有差池便会神志错乱,沦为行尸走肉般的“绣奴”。
她能逃出来,全靠沈郎一句耳语:“真言藏于倒影。”
此刻,她在污水中爬行,手中紧握一面铜镜碎片——那是她从太子妃棺底撬出的遗物。镜面模糊,却映出奇异纹路:那些看似杂乱的绣线痕迹,在倒置之后,竟组成一幅完整星图,指向皇宫西北角的“春禧殿”。
更重要的是,镜背刻着四个小字:棠血为誓。
这是当年她母亲临终前所绣嫁衣上的暗记。而母亲,正是上一代“绣衣御史”,死于一场名为“焚裳”的宫变。
雪仍在下,覆盖宫墙,也掩埋真相。但锦年知道,每一场雪落,都是雪的前奏;每一次震起,都可能掀起山河剧变。
当杜嬷嬷收刀入匣,低声念出那句古老咒语:“一线穿魂,九转成魇”,整个绣衣坊的地砖缝隙,竟隐隐泛出红线光芒——仿佛整座建筑本身,就是一件巨大的活体刺绣,正在苏醒。
而在遥远城外,沈清砚独立悬崖,手中握着一支玉笛。他吹响一曲《破阵乐》,音波震荡山林,惊起飞鸟无数。
那是信号。
锦年抬头,透过排水口望见一线星空,唇角微扬。
她轻声呢喃:“嬷嬷,你试的是刃……我试的,是命。”
下一瞬,她将铜镜塞入怀中,继续向前 crawling 于黑暗之中。
前方,不是出口,而是更深的谜局——
那里,有一具尚未合棺的尸体,穿着本该属于她的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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