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墨染,宫墙深处的积雪压弯了枯枝,簌簌落下的碎琼无声地覆上青砖。一条隐匿于绣坊地底的密道,在月光与霜色交织的缝隙中悄然显露轮廓——那是百年来无人踏足的禁径,藏在《棠血绣春风》最幽暗的一笔里。
苏锦年指尖微颤,握着半截断裂的银针,借着石壁苔藓间渗出的微弱磷光前行。她身后是焚尽嫁衣的余烬气息,前方则是未知生死的寒渊。每一步都踩在前人骸骨的记忆之上,脚下石板刻有褪色的海棠纹,仿佛诉说着某个被抹去姓名的绣娘临终前最后一针的执念。
这条密道,并非仅为逃亡而设。它是先皇后留下的“活路”,也是帝国织锦系统中最深的暗线——一条以丝线为引、血脉为灯、命魂为锁的秘密通道。传说唯有能识得“回针十八式”真意者,方可开启通往宫外的最后一道机关门。而今,这重担落在了一个曾亲手缝合三具尸体、用血浸透十匹素缎的女子肩上。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蚕丝腐朽的气息,夹杂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忽然,一道冷光自侧壁闪现,杜嬷嬷的身影如鬼魅般浮现,手中长剪开合,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你以为逃得出这宫?”她冷笑,眼底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每一寸锦绣之下,都是枷锁;每一根绣线之中,皆有监牢。”
锦年不语,只将银针缓缓插入自己左腕经络,以痛觉逼退恐惧。鲜血顺着针尾滴落,在地上绘出一朵转瞬即逝的海棠花——正是当年太子妃棺中焦绸上的图案。那花本应逆时针旋转三圈,却因火焚而残缺。而此刻,血滴落地成图,竟自行补全了最后一瓣。
轰然一声,石壁震动,一道暗门缓缓开启,其后透出奇异的蓝白色光芒,宛如极北之地的极光落入地底。光中浮现出一条由无数细若发丝的冰晶链编织而成的阶梯,通向未知高处。更令人惊骇的是,阶梯两侧悬挂着数十件未完成的嫁衣,衣袂飘动,似有魂灵附着其上,低声吟唱一首早已失传的《绣娘辞》:
“一针牵命,二线结仇,
三更缝骨,四鼓埋头……”
就在此时,沈清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如钟鸣破雾:“走!别回头!”他不知何时已潜入密道顶端,一身玄色夜行衣沾满雪屑与刀痕,手中紧握一张泛黄羊皮地图——正是当年太医院废弃的地下水系图,标注着唯一可通御沟的出口。
然而,他们尚未迈步,整条密道突然剧烈震颤。头顶碎冰坠落,石缝中渗出暗红液体,竟如经年凝固的血浆再度流淌。原来,这密道不仅连通皇宫内外,更直通地脉龙气之所,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唤醒沉睡于地底的“绣魇”——那些被活埋殉葬的绣工怨念所化之灵体,以丝线缠颈,以针为牙,专噬闯入者心神。
锦年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洒向空中,同时运起“守灵绣魇”中的秘法,以自身精气为引,织就一道虚幻屏风——屏上浮现她亲手绣过的所有死者面容:太子妃、阿蛮的母亲、失踪的七位宫绣女官……众魂共鸣,形成短暂屏障,挡下第一波袭击。
沈清砚趁机跃下,一把将她拉入光阶。两人并肩踏上冰晶之路,身后嫁衣纷纷爆裂,化作漫天飞絮般的红线,追袭而来。他在前开路,她在后回身施针,每一针都精准钉入追魂丝线的节点,使其崩解成灰。直至最后一阶,一道巨大铜门横亘眼前,门上镌刻八个古篆:“心诚者入,负誓者亡。”
锦年望着那字,忽然笑了。她解开发髻,抽出一根乌黑长发,缠绕于指尖,再以银针穿引,如同绣制最精细的凤翎纹一般,将自己的发丝嵌入门缝之间。
“我不是来逃的。”她轻声道,“我是回来还债的。”
铜门缓缓开启,外头不再是宫苑,而是一片皑皑雪原,远处山庙孤灯如豆,映照出命运新的起点。
雪光倾泻而下,照亮她眼中十年未熄的火焰。
而在他们离去之后,密道深处,一块焦黑的绸布悄然飘起,上面隐约可见半幅未完成的龙袍图样——金线勾边,血点为眸,赫然是未来江山的预兆。
春风未至,杀机已动;
一线穿雪,步步生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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