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季节里,郑念章最不喜欢夏天。
除了令人心烦意乱的连绵高温以外,夏天往往被赋予了离别的意味。无论是从前的小学毕业、初中毕业、高中毕业,还是现在的大学毕业,无一例外都是在这六月底的夏初时分。
这实在不是个适合道别的好时节,太阳血淋淋地悬挂在头顶,阳光打在眼皮上,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却还要咧着嘴露出标准的合影笑容。头顶不断蒸发的汗气把廉价的学位帽熏得耷拉下来,垂在耳边的流苏和鬓角的碎发缠绕在一起,被汗水浸润,牢固地贴在脸颊上,看起来狼狈而滑稽。
随着相机按下快门的咔嚓声,郑念章知道她的大学生活结束了。许多年以后,郑念章再次回想起大学时光,她会由衷地怀念而感激。怀念她那段无疾而终的初恋,感激她交往过的赤诚相待的朋友。这是她漫长青春岁月里,最美好的一段回忆,尽管这种心情与这酷暑难耐的天气并不相符。
更别提她刚从广东的炎炎烈日里挣脱出来,还没有收拾好别离的情绪,就一头闯进陆州这潮湿闷热的梅雨季里,要开始新的研究生生活。
这是郑念章第二次来陆州,上一次来还是去年七月的夏令营,她从高铁站坐着公交车下来,转眼就迷失在学校门前错综复杂的十字路口地下通道里。那时她并不知道自己今后会留在这个城市,密集的高架桥、飞扬的尘土、混乱的交通,实在没有给她留下一个初见的好印象。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有一所声名在外的顶尖高校 Q大,郑念章甚至不会听说过有陆州这个城市。
好在郑念章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她知道自己能从一个末流 211保研到头部 985,的确算是一个高性价比的选择。也许正是得益于这种地域差异,如果 Q大在北京和上海这种城市,她恐怕连门槛也踏不进来。
不过在化学楼下踌躇了片刻,郑念章发觉自己的思绪就已经飞到很远很远。她回过神来,饱满的额头上凝结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潮热的水汽浸润,整个人都湿漉漉的。
郑念章定了定神,抬头看见墙壁上立着“化学与化工学院”几个大字。化学楼是个庞大的5”字型建筑,青灰色的石砖外立面在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下镀上了一层乌蒙蒙的尘垢。站在楼下,整个人都笼罩在建筑倾倒下来的阴影里。走进门去,是两层挑高的大厅,另一端也是出口,倒显得采光很好。她径直走向右边的电梯,按下“4”层的按钮。
电梯门缓缓打开,通过长长的走廊,郑念章停在 436实验室门口。门头左边挂着写有“生物拉曼光谱实验室”的金属标识,下面贴着实验室安全信息牌。郑念章默念着安全责任人的名字,梁松哲,这就是她的导师。
梁松哲,80后生人,在国内顶尖 985高校接连取得了本硕博学位之后,就远赴美国攻读博士后,期间发表了几十篇 SCI一区 TOP期刊,四年之后以教授身份入职 Q大并入选青千,可谓得天独厚,是 Q大生物化学系现有的六名教授之一,主要从事拉曼光谱分析及其在生物医学、材料化学等领域的应用研究。
对于梁松哲的履历,郑念章已经烂熟于心,毕竟这是未来三年甚至五年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的人,她不敢不有敬畏之心。
郑念章往前探了探身子,透过狭小的门窗,可以大致窥见实验室的布局。实验室是个方方正正的房间,靠近门口的地方是一个大实验台,上面堆积着各种实验器械和耗材,里面的区域被两块围挡分成三部分,左边是半开放的实验准备间,右边独立的隔间是拉曼光谱实验间,中间空出来的区域两边分别安置着一个个工位,和夏令营来参观的时候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动。实验台上的杂物遮挡住了视线,只能模糊看到后面工位上的几个人影。
郑念章贴耳听了听,和她本科做毕设的实验室嘈杂的氛围相比,里面格外安静,只有仪器运转的轰鸣声。
郑念章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响亮的“进来”。她推门而入,工位上坐着的人齐刷刷把目光投向她,她略带尴尬地自我介绍:“师兄师姐,我叫郑念章,是今年研一提前进组学习的。”
坐在最外面的一个浓眉大眼的短发男生从椅子上站起来,热情地招呼她进来坐,又扭头向其他人道:“啊~这就是我们实验室新招的小师妹啊!”
他蹩脚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客家话口音,举止间透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世故老练,有一瞬间郑念章甚至以为自己又遇到了本科食堂卖肠粉的潮汕阿伯。
他穿着一件领口松懈的蓝色 polo衬衫,扣子也未系上,不太合身的黑色长裤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看起来并不讲究。
“瞧给李开俊高兴的,来了师妹,终于也有人叫自己师兄了吧!”坐在李开俊旁边的纤细女生打趣道。
她戴着眼镜,及肩的头发披散着,厚重的齐刘海下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看上去要年长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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