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念章见众人神色各异,知道大家都在思考梁松哲刚才的话。选择,一向对郑念章来说都是很困难的事情,她从来不善于分析利弊,也没有一条道走到黑的魄力,所以很多时候她都顺其自然,听从命运的安排。也许是命运愿意眷顾她,这些年她的路走得还算顺利,还未曾行差踏错。
不知他人作何想法,这三个人对她来说都是天花板般的存在了,他们如今的选择,他们未来的结局,都离自己太过遥远,她甚至还没有选择的资格和权利。比起前途未卜,郑念章觉得还是面前的火锅里翻滚着的肥牛卷和午餐肉更实在。
“看着你们一个个毕业独立,要离开我,我心里还是很舍不得的。不过,我永远尊重大家的决定,不后悔就好。”梁松哲感慨道。
听他说到“离开”,任芷行的眼睛逐渐被不可名状的落寞占据。她收回自己的视线。
宋书逸看着任芷行的脸在火锅缭绕升腾的雾气里再次变得难以捉摸,他强迫自己从混沌的回忆里抽离出来,又给梁松哲满上酒。
“除了我们,实验室还是有很多后起之秀的。”他说着,便把目光依次看向眼前坐着的师弟师妹,“他们才是实验室的未来。”
姚晚音正在位子上百无聊赖地刷手机,见他看向自己,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笑了笑。
徐令贤本注视着这几人说话,听到这话头像要扯到自己身上,便抿着嘴笑道:“今天是师兄你的主场。”
李开俊听得最真切,他按捺住心头暗涌着的万千思绪,旋即赔笑道:“我们还是小鱼小虾,哪能和师兄师姐们相提并论。”
冯镜心和丁晓苹都默默地只顾着低头吃菜。
“我也很期待,以后谁会给我更大的惊喜。”梁松哲扬了扬脸。
郑念章坐在梁松哲对面,正夹了一筷子海带,抬头刚好看见梁松哲的眼神,赶紧低下头去。
“那我们再一起敬梁老师一杯吧!”宋书逸道。
酒过三巡,说笑间,众人又互相敬了一番,宋书逸更拉着梁松哲推心置腹说了许多话,直到两点多众人才出了饭店。再坐车回到实验室,郑念章只觉得头昏脑涨。这一下午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虽然面对着电脑屏幕,大多数的时间却都在发呆,她的肠胃和大脑都没有消化完全,好容易才捱到了晚上。
从实验室离开的时候,天上已经开始飘落零零散散的毛毛雨。郑念章从东门出去,门口的马路上横架着一座高架桥,把天空遮挡得严严实实。过了马路,对面是一条小路,道路两旁聚集着各色小吃摊贩,把路口围得密不透风。再往里走,路过一家奶茶店,从旁边的巷子里进去,右拐走到最里面,穿过居民楼的铁栅门,往上爬三楼,就到了郑念章租房的地方。
这是间老旧的两居室,客厅靠近阳台的区域被单独隔成一个房间,郑念章租的就是这里。里面一张床、一个柜子、一个桌子,就把空间塞得满满当当。因为她只短租暑假这两个月,房源实在不好找,所以当中介辗转大半天带她来到这里时,她想也没想就租了下来。房间还是九十年代的装修,黄木包边的家具散发着樟脑丸的味道,发霉起皮的条纹墙纸就快要掉下来,脚踩在木地板上还会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只在这里住两个月罢了,况且放在从前,这里的装潢已算很高档,郑念章安慰自己。
昨天匆忙租下后,她又赶着去宾馆退房,把东西全都搬过来,折腾了一整天。她还来不及彻底打扫干净,就胡乱睡了一夜。眼前还未来得及整理的大大小小的包裹和纸箱,让这个本不宽敞的房间看起来更加狭小。
等郑念章收拾完所有的东西已是深夜,她整个人瘫倒在床上,疲惫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似乎要将她淹没。这床板上只铺着薄薄一层褥子,远没有家里的软和,倒把她的困意消磨了一大半。
郑念章看着头顶的吸顶灯出神,也许是看得久了,眼睛有点酸涩,只觉得那灯光忽明忽灭,眼前不断浮现着今天新认识人的脸庞。外头雨下得渐大,雨水打在窗外那棵两层楼高的老榆树的枝叶上,窸窣作响,像是无言的伴奏,陪着她走马灯似地回味这过去的一天。
独在异乡为异客,郑念章觉得心底漫上一股潮湿的凄凉。直到后来,郑念章才明白过来,这种感觉并非是因为想念家乡,而是来源于这周遭的环境和人,并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更加浓稠,直到从心底蔓延到躯干,最后完全吞噬她。
这种感觉,于她,于她从前的师兄师姐,于她今后的师弟师妹,都感同身受着,只要身处这里,就如影随形,无法摆脱。
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这是二零一七年,她来到陆州的第一年夏初,她还不知道将来自己要在这个城市、这所学校、这间实验室呆多久。
郑念章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可是眼前只有这沉闷的空气。她放下手。
睡吧,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她会和今天见到的小伙伴们坐在一起,看文献,做实验,她会尝尝新食堂的口味,吃完饭,再在这偌大的校园里逛一圈……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她许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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