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机维度的时光以一种与熔炉废墟截然不同的节奏流淌着。这里没有永恒的呻吟、没有疯狂的规则乱流、没有时刻迫近的死亡阴影。有的是规律的照明循环、稳定的环境参数、以及基地成员们井然有序的忙碌身影。然而,在这份重建的秩序之下,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阿莱克西的休息舱室被调整为集恢复、监控与研究于一体的多功能套间。外部看起来与高级研究员住所无异,内部却集成了最先进的意识波动探测阵列、规则环境同步调节器,以及与中央医疗和意识科学部门的直连信道。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度过,接受着温和的神经调节治疗、进行着恢复性的精神力训练,并配合研究团队记录他与寂静之种之间那日益微妙而稳固的共鸣联系。
变化是潜移默化且多方面的。
最明显的是他自身感知的“深化”。在一次常规的冥想恢复训练中,当他按照指导尝试感知自身意识涡旋的状态时,视野(如果那能称为视野)突然“穿透”了自我意识的边界。他“看”到了休息舱室墙壁内流淌的、维持生命系统的规则能量流,它们呈现出稳定的淡绿色,如同植物的脉络;他“看”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用于信息传输的细微精神波段,如同无数淡金色的丝线;他甚至能隐约感知到远处实验室方向,那股独特的、银蓝色交织的“和谐场”,如同一个温暖而稳固的灯塔,其辐射出的“秩序-可能性平衡波纹”正与维度本身的规则背景产生着极其复杂的互动。
这种感知并非视觉,更接近一种全息的、概念性的“理解”。它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信息量,也带来了巨大的负担。初期,仅仅是维持这种被动感知几分钟,就会让他头痛欲裂,意识稳定度微微下滑。在医疗团队的指导下,他学会了“收束”和“过滤”,像调节镜头焦距一样,只关注特定范围或类型的规则流动。
研究团队将这种能力暂命名为“规则通感”,认为是寂静之种对阿莱克西意识结构“浸润性修复与优化”的副产品,可能涉及对其星语者之泪理解媒介的强化,以及对矛盾涡旋底层逻辑的某种“梳理”和“拓展”。其潜力和风险同样巨大。
与此同时,被安置在第七区深层隔离实验室的寂静之种,其影响力也在以出人意料的方式显现。
实验室周边半径一百米内,成了整个织机维度规则环境最稳定、最“洁净”的区域。长期困扰几个高精度实验的、源于K-719气泡底层规则细微波动的背景噪音,在这里被压制到了近乎归零的水平。两名长期从事理论推演、因思维枯竭而陷入瓶颈的研究员,在获准进入该区域进行短期工作后,不约而同地报告思路变得异常清晰,一些纠缠已久的逻辑死结豁然开朗。更令人惊讶的是,实验室用于环境监测而培养的几株“静谧苔”(一种来自某个已消亡气泡的、对环境规则极度敏感的半植物半晶体生命),原本处于近乎停滞的休眠状态,却在和谐场的影响下,缓慢地舒展开蜷缩的叶片,表面开始浮现出极其微弱的、与寂静之种同色的银蓝光泽。
这些变化被详细记录,并引发了复杂的反响。
以林晚和部分前沿科学家为代表的“探索派”对此兴奋不已。他们认为这是“平衡”理念现实效益的初步证明,寂静之种可能成为优化织网者网络、甚至重塑织机维度规则生态的“基石”。他们建议逐步扩大和谐场的可控影响范围,进行更多系统性实验。
但以维度安全部和部分工程维护主管为代表的“警戒派”则深感不安。安全部长在一次非正式会议上直言:“我们并不完全理解这种‘和谐’的本质。它确实带来了稳定和灵感,但这是一种‘外来’的稳定。它正在改变我们维度内部的规则‘底色’。长期浸润下,我们的技术体系、甚至成员的思维方式,是否会因此产生难以逆转的‘偏向’或‘依赖’?我们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中,从‘利用工具’变成‘被工具塑造’?”
江澜作为总指挥,必须在希望与风险之间谨慎权衡。她批准了在严格监控下的有限实验,但明确否决了任何扩大应用范围的提议,并要求研究团队必须同步进行全面的风险评估和反向影响研究,尤其是关注这种“和谐”环境是否会对某些特定规则结构或意识类型产生未知的排斥或压制效应。
就在维度内部为寂静之种的影响而争论不休时,外部的阴影已然迫近。
首先露出獠牙的是信息黑市。在织机维度外围,存在着一些由流亡者、探险家、情报贩子乃至其他“变量”文明成员构成的灰色区域。干预者显然没有闲着,他们通过难以追查的渠道,在这些区域散播了经过精心裁剪的信息:
“熔炉深处惊现远古至宝,疑似蕴含超越‘持戒人’与‘织梦者’的终极奥秘……”
“某新兴‘变量’文明侥幸得手,但怀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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