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衣男子似乎并未察觉身后的“尾巴”,或者说,他早已习惯了将大部分精力用于对抗体内的不适,对外界的感知不免打了折扣。他在一个卖着水灵灵白萝卜和翠绿青菜的菜摊前停下,温声询问着价格,语调平和,带着一种能让人安心倾听的魔力。他甚至与那满面红光的摊主闲聊了几句今春的雨水,说今年雨水足,萝卜定然甜脆。摊主洪亮的笑声传出老远,他却在那声音冲击下,几不可见地微微蹙了下眉,侧头的角度也更明显了些。
白芷越看,眉头蹙得越紧。她看到他俯身挑选萝卜时,指尖有极其细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与他对话的摊主声音洪亮,他却偶尔会微微侧头,将听力较好的那只耳朵倾向对方,仿佛听得不甚真切。这些细节,落在普通人眼里或许只是个人习惯,但在白芷看来,却是毒性已然深入,开始影响五感与神经控制的明确信号。
听力、触觉,乃至更深的机体协调能力,都在被那阴寒之毒缓慢而坚定地侵蚀。白芷心中下了判断。这毒性之诡,潜伏之深,破坏之缓,让她那颗属于医者的心,既感沉重,又抑制不住地剧烈跳动起来,那是一种遇到罕见挑战时的兴奋与专注。
男子买完菜,又去旁边的纸马铺买了些香烛纸钱,仔细地用油纸包好,放入提着的竹篮中。这才提着他简单的采购之物,不紧不慢地朝镇外走去。
白芷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穿过依旧熙攘的街市,行人渐渐稀疏,喧嚣如潮水般退去,前方是一片开得正盛的杏花林,远离了市集,这里更显静谧。风吹过,落英缤纷,粉白的花瓣漫天飞舞,落在他的肩头、发上,也拂过白芷的脸颊。林中小径蜿蜒,青石板上铺满了柔软的花瓣,踩上去几近无声。男子走在林中,青色背影与这如梦似幻的粉白花雨相映,本该是一幅绝美的图画,但在白芷眼中,却只看到了一个被奇毒缠身、步履间隐现艰难的病人,这绚烂春光,反倒成了他生命流逝的残酷背景音。
她加快了脚步,鞋底摩擦着花瓣,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就在即将走出杏林,前方已隐约可见一座造型奇特、仿佛可以移动的二层木楼轮廓时,那青衣男子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并未回头,只是望着前方那座木楼,淡淡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像是初春的溪水,表面流动着暖意,内里却含着未化的冰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了然:
“姑娘跟了在下一路,从市集到这杏林深处,不知有何指教?”
白芷微微一怔,随即坦然。她本就没指望能完全瞒过对方,毕竟,能中此毒而不死,且还能保持如此行动力的人,绝非常人。她快步上前,与他并肩而立,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他线条清俊的侧脸上,直接切入主题:“你中毒了。”
男子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仿佛被这直白的话语刺中了内心最深处隐藏的秘密。随即,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掩饰。他转过身来,正面看着她。他的眼睛很好看,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玉,温润,却深不见底,此刻那潭水表面平静,深处却似有暗流涌动。“姑娘说笑了。在下身体虽不算强健,时常有些小病小痛,却也与姑娘所说的‘中毒’二字,相距甚远。”他语气平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仿佛真的只是在听一个无稽之谈。
“碧茶之毒。”白芷不为所动,清晰而缓慢地吐出四个字,目光如炬,紧锁着他的双眼,不容他有丝毫闪避,“此毒阴寒,质性奇特,如茶入水,初时无色无味,潜移默化,不易察觉。然其性如附骨之疽,专蚀经脉,损及五感,初时或觉精力不济,畏寒肢冷,继而听力、视力、触觉渐次衰退,内力如沙漏流逝,难以凝聚。及至后期,神智昏聩,记忆错乱,躯体僵直,最终在极寒痛苦中,生机耗尽而亡。”她顿了顿,观察着他脸上最细微的变化,一字一句道,“我说得,可对?”
一瞬间,男子脸上的淡然如同精心维持的冰面被重锤击中,出现了清晰可见的裂痕。他的眼神锐利了半分,虽然那锐利如同昙花一现,很快又被他用更深的温和掩盖下去,但那一闪而逝的震惊、审视,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并未逃过白芷的眼睛。他沉默了片刻,周遭只有风吹过杏树林的沙沙声,以及花瓣持续飘落的细微声响。
“姑娘究竟是何人?”他再开口时,语气依旧平缓,但那平缓之下,已暗含了深深的审视与警惕。他中毒已三年,访过名医,也自己翻遍医书,甚至暗中寻访过一些用毒大家,皆言此毒无解,只能以内力或药物勉强延缓发作。他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将那座可以移动的莲花楼当作最后的蜗居与归宿,在余下的日子里,守着这一方天地,平静等待终局。如今,却被一个看似不过双十年华、陌生至极的女子,在这偏远的杏花镇外,一口道破毒名,甚至将症状描述得如此精准,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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