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黑水集的第三天,地势明显变得低洼泥泞。空气里那股水汽混杂着腐殖质的特殊气味越来越浓,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沉甸甸的潮意。原本清晰的山路早已消失,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烂泥潭,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颜色可疑的落叶,稍有不慎就可能陷进去。四周是遮天蔽日的古怪林木,枝杈扭曲,挂着湿漉漉的藤蔓,像一条条垂死的蛇。
“妈的,这鬼地方!”赵虎骂骂咧咧地把脚从一个泥坑里拔出来,靴子上沾满了黑乎乎的黏泥,甩都甩不掉,“比北边的雪窝子还难走!虫子也忒多了!”他挥舞着大手,驱赶着围绕着头脸嗡嗡作响的蚊蚋。
那五个雷豹派来的汉子也是一脸晦气,其中一个叫王老五的,一边挠着被不知名毒虫叮咬起红包的脖子,一边嘟囔:“风哥,这地方邪门得很,咱们那两拨兄弟,怕不是陷进这烂泥塘里没出来吧?”
风妄没吭声,他闭着眼,微微仰头,仔细分辨着风里带来的信息。潮湿的水汽、腐烂的树叶、某种野花的淡淡腥气……在这些复杂的气味深处,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类的烟火气,还夹杂着一点金属特有的冰冷味道。那气息飘忽不定,来自东南方向。
“这边。”风妄睁开眼,指向左前方一片看起来尤其浓密、雾气弥漫的林子,“小心脚下,跟紧我。”
林墨拄着一根削尖的竹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风妄身后,他的长衫下摆早已沾满泥浆,变得沉重不堪,鼻梁上那根木簪也有些歪斜,但他眼神却格外专注,不时低声提醒:“注意左侧那片水洼,颜色过深,恐是陷阱。”“右前方那丛芦苇,倒伏方向有异,可能有人经过。”
李忠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他压低声音对风妄说:“风兄弟,这地方太安静了,连声鸟叫都少有,不对劲。”
确实,除了他们的喘息声、脚步声和偶尔的抱怨,整片沼泽寂静得可怕,仿佛所有的活物都躲藏了起来,或者……被什么东西惊走了。
又艰难地前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较为开阔的水域,水色幽暗,水面上漂浮着大片枯死的植被。而在水域对岸,隐约可见几座歪歪斜斜、用木头和茅草搭建的窝棚,依着一处稍高的土坡而建。
“看!那儿有人家!”一个雷豹的手下兴奋地指着对岸。
“噤声!”风妄立刻低喝,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片窝棚。太安静了,棚子周围看不到任何人影活动,也没有炊烟。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嗖!”一支利箭毫无征兆地从侧面一片茂密的芦苇丛中射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取队伍中间的王老五!
“小心!”李忠反应极快,猛地将王老五往旁边一推!
“噗!”箭矢深深扎进了王老五刚才站立位置后面的一棵枯树干上,箭尾兀自颤抖不休。
“有埋伏!”赵虎怒吼一声,瞬间抽出长刀,挡在风妄身前。其他几名汉子也慌忙举起武器,紧张地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芦苇丛一阵晃动,钻出七八个身影。这些人穿着破烂不堪、沾满泥浆的衣裳,脸上涂着黑一道绿一道的泥污,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有鱼叉、柴刀,甚至还有磨尖了的木棍。他们眼神凶狠,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死死盯着风妄一行人。
“你们是什么人?敢闯我们的地盘!”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干瘦、眼神却像毒蛇一样阴冷的汉子,他手里握着一把锈迹斑斑但刃口磨得发亮的砍刀,声音沙哑难听。
风妄上前一步,将赵虎稍稍挡在身后,抱了抱拳,语气尽量平和:“各位朋友,我们是从黑水集来的,没有恶意。只是盐路不通,雷豹大哥派我们来查探一下情况。”
“黑水集?雷豹?”那干瘦汉子啐了一口带泥的唾沫,脸上露出讥讽和仇恨交织的复杂表情,“呸!果然是那姓雷的狗腿子!断了我们的活路,还想来赶尽杀绝吗?”
他身后那些人也群情激奋起来,挥舞着手中的简陋武器,发出阵阵低吼。
“杀了他们!给死去的乡亲报仇!”
“拿他们的脑袋祭旗!”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风妄心念电转,从对方的话语里,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断了活路”、“死去的乡亲”。这些人,不像是专业的劫匪,反倒更像是一群被逼无奈的……流民?
“等等!”风妄提高了音量,压过对方的喧哗,“我们不是来厮杀的!你们说的‘断了活路’,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盐枭?”
那干瘦汉子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风妄会这么问,他狐疑地打量着风妄:“你们真不是雷豹派来清剿我们的?”
“我们只为查清盐路不通的缘由。”风妄坦然与他对视,“若诸位是遭了冤屈,不妨说出来。这世道,活着不易,何必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干瘦汉子眼神闪烁,显然在权衡。他看了看风妄身后虽然紧张但并未立刻动手的赵虎等人,又看了看风妄平静的眼神,紧绷的肌肉稍微放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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