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晨曦艰难地穿透沼泽上空常年不散的薄雾，照亮了劫后余生的清水洼。昨夜的厮杀痕迹随处可见，凝固的暗红血迹斑驳地洒在泥地上、残破的茅草上。空气中混杂的味道更加复杂，血腥、焦糊、盐卤的咸涩，还有潮湿泥土的腥气，糅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伤员都被集中安置在祠堂里，苏娘不在这里，仅有的金疮药和止血草很快告罄，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赵虎带着几个伤势较轻的人，骂骂咧咧地将影卫和己方战死者的尸体分开处理，影卫的尸体被拖到远处挖坑深埋，而自己人的遗体则被小心地收敛起来，准备择地安葬。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沉重，胜利的代价，远比想象中惨痛。
风妄左臂的伤口被林墨用烧过的布条简单包扎了一下，还在隐隐渗血。但他顾不上这些，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村中那个最大的、也是昨夜李忠他们重点攻击的地窖入口所吸引。
地窖的厚重木门已经被烧得焦黑，半敞开着，露出向下延伸的、幽暗的台阶。一股比外面更加浓烈、带着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臊气味从里面涌出。
“我下去看看。”风妄从一名雷豹手下那里接过一个刚刚点燃的、火苗摇曳不定的松明火把。
“我同你去。”林墨立刻道，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坚定。
赵虎提着刀走过来：“俺也去！下面指不定藏着什么鬼玩意！”
风妄点了点头：“赵大哥，李大哥，外面就交给你们了，小心那些影卫去而复返。”
三人小心翼翼地沿着湿滑的台阶向下走去。台阶不长，只有十几级，但越往下，那股怪味越是浓重，空气也愈发潮湿阴冷。火把的光芒在狭窄的空间里跳动，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地投射在粗糙的土壁上。
下到地底，空间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巨大的、人工挖掘出的地窖，足有半个村落大小。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堆积如山的盐袋，整齐地码放在一侧，像一座灰白色的小山，几乎触碰到地窖顶部。这正是影卫囤积在此的盐。
然而，风妄的目光很快就被地窖另一侧的景象牢牢吸住，呼吸为之一窒。
那里，根本不是堆放杂物的地方！那是一个……监牢！
粗大的、未经打磨的原木，一根根深深打入地底，组成了十几个狭小的笼子！每个笼子都只有半人高，里面蜷缩着黑影！火把的光芒扫过，照亮了一双双惊恐、麻木、如同受惊小兽般的眼睛！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他们个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身上沾满污秽，脚踝上竟然都锁着沉重的铁镣！
看到火光和人影，笼子里的人发出压抑的、如同呜咽般的声响，拼命地向后缩去，铁链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哗啦”声。
“他娘的！这群天杀的畜生！”赵虎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怒吼声在地窖里回荡，震得顶上尘土簌簌落下。他挥舞着长刀，恨不得立刻将那些制造这人间惨剧的影卫碎尸万段。
林墨也倒吸一口凉气，饶是他心思缜密，也万万没想到在这盐井之下，竟然藏着如此骇人的秘密囚牢！他快步上前，靠近其中一个笼子，尽量放缓语气：“别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外面的坏人已经被我们打跑了。”
笼子里的人只是瑟瑟发抖，没有人敢回应，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和恐惧。
风妄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强忍着怒火和不适，举着火把，缓缓走过一个个笼子。粗略一数，竟有不下三十人！这些人是谁？影卫为什么要囚禁他们在这里？
就在这时，在最后一个、也是最阴暗角落的笼子里，一个蜷缩着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发出极其微弱的、带着浓重外地口音的声音：“……水……给点……水……”
风妄立刻蹲下身，将火把凑近。笼子里是一个老人，花白的头发胡须纠结在一起，脸上布满污垢，但依稀能看出原本的轮廓似乎与本地渔民灶户不同。他的嘴唇干裂出血，气息微弱。
风妄赶紧解下腰间的水囊，隔着木栅递了进去。那老人如同久旱逢甘霖，用颤抖的、脏污不堪的手抓住水囊，贪婪地小口啜饮起来。
“老人家，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被关在这里？”风妄等他喝了几口，才低声问道。
老人喘息了几下，浑浊的眼睛里恢复了一丝神采，他看了看风妄，又警惕地看了看后面的赵虎和林墨，声音依旧沙哑：“你们……不是他们的人？”
“我们是来救你们的。”风妄重复道，语气尽可能温和。
老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判断真伪，最终，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向地窖更深处，盐堆后面一个不起眼的阴影角落：“那里……他们在……在挖……”
“挖什么？”林墨立刻追问。
“不……不知道……”老人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很深……晚上能听到……凿石头的声音……还有人……惨叫……被拖进去……就再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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