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眷们则被集中在一起,用黑布蒙住头,分不清谁是未出阁的少女,谁是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只有那压抑的啜泣声,在雨幕中丝丝缕缕地飘散开。
钱太守站在原地,看着这支支离破碎的队伍消失在雨巷尽头,忽然觉得脚下的土地在摇晃。
血腥味混着雨水的湿气,钻进鼻腔,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抬手抹了把脸,却摸到一手黏腻——不知何时,脸上已沾满了飞溅的血点。
雨还在下,冲刷着街道,也冲刷着那些来不及掩埋的痕迹。只是有些东西,一旦被血浸透,就再也洗不掉了。就像这西凉府的天,从这一刻起,便永远蒙着一层化不开的血色。
雨幕里,忽然响起一声变了调的惊呼,像被踩住尾巴的猫,刺破了刑场暂时的沉寂。
“不、不对!这不对!”
钱太守正用帕子擦着脸上的血污雨水,闻言猛地回头,只见那掌管户籍的师爷捧着名册,双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老花镜滑到了鼻尖,露出一双瞪得滚圆的眼睛,瞳孔里满是惊恐。
他面前摊开的纸页被雨水洇得发皱,指腹在某一行字上反复摩挲,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慌什么?”羽卫副将转过身,玄甲上的血珠顺着甲片缝隙往下滴,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点。
他的声音比这秋雨更冷,带着刀锋般的厉色,“一本名册而已,能有什么不对?莫不是想学着这些人头,滚在泥里说话?”
最后几个字像冰锥砸在师爷心上,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积水的石板上,溅起的泥水混着血水糊了满脸。
他连滚带爬地叩首,额头撞得地面咚咚响:“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小的、小的是发现……发现名册上对不上数!少、少了一个人!”
“少了人?”钱太守心头猛地一沉,方才强压下去的惊惧瞬间窜上头顶,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浸湿了本就湿透的官袍。
他几步抢过去,一把夺过名册,手指飞快地在纸页上划过——洛家族人三百四十七口,从主家到仆役,连后厨烧火的老妇都在册上,每勾掉一个名字,就意味着一颗人头落地,此刻红圈已画满了大半本,偏生最后几页里,分明有一行墨迹未干的记录空着!
“少了谁?!”
钱太守的声音都劈了叉,指尖因用力而掐进名册纸页,几乎要将那单薄的纸捻碎。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圣旨明言“勘验真身不得有误”,若是真漏了一个,别说官运,怕是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快说!少了哪个?!”
羽卫副将也沉下脸,靴底在石板上碾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猛地一脚踩在师爷面前的水洼里,浑浊的泥水溅了对方一脸,“再敢拖延,本将现在就卸了你的胳膊!”
师爷吓得魂飞魄散,舌头都打了结,结结巴巴地从喉咙里挤出话来:“是、是洛府的刘妈!在册上记着的,说是……说是家主的乳母,年五十六,手有点抖,左前脸有颗黑痣……方才核对时,小的只顾着点人头,竟、竟没留意这处空了!”
“刘妈?”钱太守眉头紧锁,搜遍记忆也想不起这号人物——洛府上下他虽不都认得,却也知晓主家乳母通常留在内院,怎会偏偏漏了她?
话音未落,雨巷尽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羽卫士兵浑身泥泞地奔来,甲胄上沾着草屑与泥土,显然是刚从暗处钻出来。
他单膝跪地,抱拳急声道:“将军!西侧假山后发现一处密道!入口用石板掩盖,刚被撬开不久,里面还有新鲜脚印,直通城外!”
“密道?!”副将的脸色瞬间铁青。他猛地转头看向钱太守,目光如刀,似要将人剜开来看——这西凉府衙布的控,竟连条密道都没察觉?但此刻追责已无意义,他咬牙低吼,“一群废物!”
随即扬声喝道:“羽卫听令!分两队!一队随我追密道!二队封锁城门,严查所有出城人等,尤其是有颗痣的老妇!记住,哪怕是只苍蝇,也别想带着洛家的血逃出城去!谁若放跑了人,提头来见!”
“是!”数百名羽卫齐声应和,声浪压过了雨声。
副将转身就往西侧假山冲去,玄甲在雨幕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钱太守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那本摊开的名册,只觉得双腿发软,几乎要站不住——那刘妈一个老妇,为何要逃?难不成……她带走的不只是自己?
雨还在下,冲刷着地上的血迹,却冲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腥气与恐慌。
密道入口处,羽卫们已点燃了火把,橘红色的光在幽暗的通道里摇曳,照亮了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像一条毒蛇,蜿蜒着伸向城外未知的黑暗。
而这追寻的尽头,藏着的究竟是一个漏网的老妇,还是洛家最后一丝未灭的星火?没人知道。
只有钱太守站在原地,望着那黑洞洞的密道入口,忽然打了个寒颤。这西凉府的天,怕是不仅染了血,还要掀起更大的风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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