鲷城府衙外的公告栏前,辰时刚过就围得水泄不通。那张用桑皮纸写就的布告,墨迹还带着些微湿润,被两名大华教成员用木框固定在墙上,红漆大字在晨光下格外醒目——“凡鲷城百姓,曾被豪强占夺田产者,可至府衙鸣冤, 无地少地者,待田亩丈量完毕,皆按人口分授官田……”
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池塘,瞬间起了波澜。
起初是踮脚张望的低语,很快就蔓延成嗡嗡的议论,连街角卖豆腐的老汉都撂下担子挤进来,浑浊的眼睛盯着布告反复看,手里的铜勺“当啷”掉在地上都没察觉。
“分田?大华教真敢做这等事?”一个穿粗布短褂的汉子搓着手上的泥,声音里满是不信。
他是城郊的佃户,租种着官绅的十亩地,每年收的粮食倒有七成要交租,剩下的勉强够一家四口糊口,还要纳税。
“先前赵将军来的时候,也说过‘轻徭薄赋’,结果呢?税没减,还多征了徭役修城墙。”
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接了话,声音压得低低的:“我看呐,怕是哄人的。刚占了城,要咱们归顺,才说些好听的。等过些日子站稳了脚,田还不是要收回去?说不定比以前更狠——哪有军队不爱抢东西的?”
她怀里的孩子被人群挤得哭闹,她拍着孩子后背,眼神却直勾勾盯着布告上“归还田产”四个字,手指不自觉绞着衣角。
不远处,几个曾被赵虎的亲信抢过铺子的商户凑在一起,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绸缎铺老板哼了声:“我那铺子被赵将军的兵强占去当粮仓,当时去告状,县太爷连门都不让进。这会儿大华教说‘核实就归还’,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核实?别是又要咱们送礼托关系,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议论声里,怀疑和揣测占了大半,却也有少数人藏着一丝期待。
一个瘸腿的老农夫拄着拐杖站在最外层,他的两亩薄田去年被朱家的家奴强占,儿子去理论还被打断了腿。
他没说话,只是一遍遍地摸布告边缘被风吹起的纸角,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些微水光,嘴里喃喃着:“要是真能给我还回来……哪怕只给一亩,我儿子也能少受点罪……”
更多的人是沉默的观望。他们挤在人群里,听着旁人的议论,自己却不发一言,只是把布告上的字句记在心里,悄悄打量着守在公告栏旁的大华教成员——那些士兵没有驱赶人群,也没有呵斥议论的百姓,只是站在那里,腰间的刀鞘擦得光亮,脸上却没什么凶气。
有胆大的试探着问:“官爷,这布告上的话,算数不?真去鸣冤,你们不抓我们吧?”
那大华教成员是个年轻汉子,早年也是农户出身,闻言板着脸道:“洛先生说了,只要是真受了委屈,尽管去府衙说。核实了就还田,核实不了也不罚人。要是有人敢拦着,报我的名字,我去理论。”他话说得硬邦邦,却让人群里的议论声歇了片刻。
日头渐渐升高,围观的人非但没少,反而越来越多。
有人跑回家叫上邻居一起来看,有人蹲在街角啃着干硬的窝头,眼睛还瞟着公告栏的方向。
布告上的字被阳光晒得愈发清晰,而百姓心里的秤,也在“怀疑”和“期待”之间慢慢晃——他们见过太多许诺落空,却又忍不住盼着,这次或许真的不一样。
直到午时,府衙外的“鸣冤处”搭起了草棚,一个留着长须的老秀才坐在棚下,面前摆着笔墨和簿册,高声道:“凡来鸣冤者,先登记姓名事由,不必下跪,慢慢说便是。”
人群里一阵骚动,有人往前挪了挪脚,又有人犹豫着后退。
最终,还是那个瘸腿的老农夫拄着拐杖,一步一晃地朝着草棚走去——他走得慢,却很稳,像在蹚一条看不见的河,河对岸,是他盼了一年的两亩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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