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空气凝固了。
老歪被反绑着双手按在椅子上,额头上还带着刚才挣扎时撞出的青紫。煤油灯在桌上晃动着,将几个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斑驳的砖墙上。阿祥和另外两个工人骨干守在门口,眼神里压着怒火。
潘丽娟坐在老歪对面,中间隔着一张破木桌。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种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有压迫感。
沈前锋靠在远处的货箱旁,身影大半隐在阴影里。他的目光扫过整个仓库——这是城西一处早已废弃的棉纺厂仓库,远离居民区,周围都是荒地。几小时前,潘丽娟通过紧急联络渠道确认了这处安全屋,工人骨干们提前清理了场地,确保没有闲杂人等靠近。
老歪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汗水从他额头滑下,流过眼角时他眨了眨眼,试图用肩膀去蹭。这个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慌乱。潘丽娟捕捉到了,但她仍然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仓库外传来隐约的江风呼啸声,穿过破损的窗户缝隙,发出呜呜的鸣响。煤油灯的火焰随之晃动,光影在老歪脸上跳跃不定。
“潘……潘掌柜。”老歪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您这是做什么?我老歪在码头干了十几年,从来都是……”
“昨天晚上七点二十分。”潘丽娟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事实,“你离开工棚,说是去给老婆抓药。”
老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药铺在城东,你却往江边走。”潘丽娟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绘的简图,摊在桌上,“阿祥的人跟着你,看见你在三号码头附近的茶摊坐了两刻钟。和你接头的人穿着灰色长衫,戴礼帽,左手提一个棕皮箱子——箱子上有个铜扣,缺了个角。”
老歪的脸色开始发白。
“需要我继续说吗?”潘丽娟抬起眼睛,“八点整,你离开茶摊,没有去药铺,直接回了工棚。药呢?”
“我……我忘了……”老歪的声音发虚。
“忘了?”潘丽娟从桌下拿出一个布包,解开,里面是几包用黄纸包好的草药,“这是在你床铺底下搜到的。药方开的是治风寒,可你老婆得的是胃疾——这个,你也忘了?”
老歪的嘴唇开始哆嗦。
沈前锋在阴影里观察着这一切。潘丽娟的审讯方式很有章法——不急不躁,先用沉默施加心理压力,然后一点一点抛出证据,每一件都是无法抵赖的事实。这些细节的收集需要相当缜密的监控网络,看来潘丽娟在工人中的组织工作比他想象得还要深入。
“那个穿灰长衫的人。”潘丽娟换了个姿势,身体微微前倾,“我们已经查过了。他叫周福海,表面上是做桐油生意,实际上在特高课挂了号——三年前就在上海替日本人做事,专门收买码头上的眼线。”
煤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
老歪猛地一颤。
“老歪,你我认识也有五年了。”潘丽娟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痛心,“你儿子满月的时候,我还去喝了酒。你娘去年冬天病重,是工友凑钱请的大夫。码头上的兄弟,哪家没有受过彼此的帮衬?”
老歪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可现在,你要把这些人都卖给日本人。”潘丽娟一字一顿,“那些炸弹要是真按你给的情报扔下去,会炸死多少自己人?会毁掉多少家庭?你晚上睡得着吗?”
“我没有!”老歪突然抬头,眼眶通红,“潘掌柜,我真的没有!我就是……就是传了几句话,他们说不伤人的,就是想知道……”
“想知道什么?”潘丽娟打断他,“想知道谁在组织工潮?想知道我们准备怎么破坏码头?想知道沈先生的底细?”
一连三个问题,像三把锤子砸下来。
老歪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沈前锋这时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的脚步声很轻,但在寂静的仓库里格外清晰。老歪看见他,眼神里闪过恐惧——这个“南洋商人”的神秘和手段,在码头工人中早有传言。
“周福海给了你多少钱?”沈前锋在桌旁站定,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的菜价。
老歪愣住。
“三百?五百?还是一千?”沈前锋继续问,“或者不止是钱——他们是不是还许诺,事成之后让你当工头?让你全家搬进日本人管理的‘模范区’?保证你儿子能上学?”
每一句都戳在实处。
老歪的肩膀垮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
“他们……抓了我女儿。”他声音嘶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小丫才八岁……上周放学没回家,第二天有人捎信来,说想要孩子平安,就得听话。”
潘丽娟和沈前锋对视一眼。
这个情况超出了预料。
“什么时候的事?”潘丽娟立即问。
“六天前。”老歪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膝盖上,“他们让我汇报工潮里谁说话最有分量,谁和潘掌柜走得近……我不敢不说,小丫在他们手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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