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昂贵的月白锦袍,下摆已被粗糙的地面磨损得不成样子。
膝盖处更是渐渐洇出暗红的血色。
每移动一步,都留下淡淡的血痕。
从侯府气势恢宏的大门到举办宴席的水榭。
这短短数十步的距离,在此刻,仿佛成了一条漫长而惨烈、用血肉与尊严铺就的赎罪之路。
水榭之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方才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宾客们,此刻全都屏住了呼吸。
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一些心软的女眷早已掩口惊呼,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不忍。
甚至悄悄拭去眼角的湿润。
男宾们则神色各异。
有对其“自甘堕落”的鄙夷。
有对其动机的深沉审视。
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动容。
在场的皆是世家权贵,最是看重颜面声名。
谁能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竟有如此魄力?
为了维护一个女子(无论真相如何),不惜自毁前程,以如此惨烈、如此卑微、却又如此决绝的姿态,当众将自己钉上“耻辱柱”?
这份近乎疯狂的“担当”,在见惯了虚与委蛇、明哲保身的贵族圈子里。
无异于一场颠覆认知的风暴。
慕容璟脸上的得意和戏谑瞬间冻结。
如同被寒冰覆盖。
继而扭曲成一种难以置信的暴怒!
他精心策划、志在必得,要将沈清辞彻底打入深渊的死局。
竟被江临渊用这种近乎无赖、自损一千却也要伤他八百的方式。
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那股无处着力的憋闷和计划被打乱的愤怒。
让他几乎要呕出血来。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带来尖锐的刺痛。
沈清秋也彻底愣住了。
脸上那精心维持的悲戚表情瞬间僵硬。
眼底闪过一丝措手不及的慌乱。
江临渊的反应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这男人是疯了吗?
他难道不知道,如此一来,无论沈清辞是否能脱罪,他江临渊“德行有亏”、“行为放荡”的污名将伴随一生,仕途前程尽毁吗?
他怎么敢?!
而风暴最中心的沈清辞。
怔怔地看着那个在众人目光凌视下,一步一跪,带着满身狼狈与血迹,却异常坚定地向她所在方向靠近的男子。
他额上不断渗出的鲜血。
衣袍上刺目的污迹与血痕。
以及那双偶尔抬起、穿越人群望向她时,依旧清澈、坚定,甚至带着一种奇异如释重负平静的眼睛……
这一切,像一把裹挟着烈焰与寒冰的重锤。
以无可抵挡之势,狠狠砸在了她那座自以为坚不可摧的、被仇恨冰封的心湖之上!
咔嚓——
一声唯有她自己能听见的、清晰的碎裂声,自灵魂深处传来。
前世慕容璟的虚情假意、甜言蜜语背后的冷酷算计。
与眼前江临渊这惨烈而真实、不掺杂任何利益的“担当”。
形成了无比尖锐、近乎残酷的对比。
那股支撑着她从地狱爬回来、几乎要将她自身也吞噬焚尽的仇恨之火。
第一次,剧烈地摇晃起来。
被动摇了根基。
一种陌生而灼热、让她感到恐慌却又无法抗拒的情绪。
如同被压抑了千年的岩浆,猛地从冰层之下的裂缝中汹涌而出。
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让她浑身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用尽全部力气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但那双看向江临渊的眸子,已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冰封之下,是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动与……
一丝微弱却顽强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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