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炭火的暖意与窗外渗入的寒意交织成一种独特的温度。
烛光不安分地跳跃着,在两人之间投下晃动而模糊的影子,仿佛映照着彼此都不算平静的内心。
江临渊那句“彻底了结”带来的震撼,如同投入古井的巨石,余波在沈清辞冰封的心湖下层层扩散,搅动起深埋的淤泥与暗流,难以复静。
她沉默良久。
长久的沉默几乎要让空气都凝固起来。
终是抬起眼眸。
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仿佛凝结了万载寒冰,却又在冰层最深处,跳跃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火苗。
她直视着江临渊,声音比平时更低哑几分,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探究:
“为什么?”
她顿了顿,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指尖抵着微凉的杯壁,似乎在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你为什么要帮我?做到如此……逾越的地步?”
“我们之间的合作,白纸黑字,心照不宣,似乎并不包含你需为我……亲自下场,清扫这些污秽不堪的私人恩怨。”
这不符合他一贯冷静、甚至堪称冷酷的行事风格。
他更像一个高踞云端的布局者,一个精准的棋手,而非介入泥沼,亲手为她斩断荆棘的……她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江临渊看着她眼中那抹极力用冰霜掩饰、却依旧从缝隙中泄露出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起身。
玄色的衣袂在烛光下带起一道轻微的弧度,走到窗边。
骨节分明的手推开了一丝缝隙,冬夜清冽干燥的空气立刻争先恐后地涌入,瞬间吹散了室内弥漫的檀香与那无形对峙带来的沉闷。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如同化不开浓墨的夜色,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云层与高墙,投向了某个遥远而未知的地方。
“沈小姐,”他背对着她,声音平静地传来,却带着一种与他年轻面容极不相符的、近乎历经沧桑后的通透与淡淡的惘然,“你今年,才十五岁。”
沈清辞微微一怔,握着茶杯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温热的瓷壁传来一丝痛感。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无关紧要的数字。
十五岁……于她而言,早已不是无忧无虑的年纪,而是背负着血海深仇、从地狱爬回来的第二个开端。
“十五岁……”江临渊仿佛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复杂的叹息,那叹息里似乎有惋惜,有怅惘,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怜惜?
“在这个年纪,本该是人生中最明媚、最该肆意感受世间一切美好与悸动的时候。”
“或许有少女的烦恼,有成长的忧愁,有对未来的懵懂与憧憬,但不该是……”
他倏然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清澈而深邃,如同雪后初霁的天空,又似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她灵魂深处被厚重冰层与仇恨烈焰反复灼烧、早已荒芜的核心:
“不该是被如此沉重、如此黑暗的仇恨,日日夜夜、无休无止地包裹、侵蚀、灼烧,直至……磨灭掉所有属于‘沈清辞’本身的光彩。”
他的话语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却又带着千钧之力。
像一把精准而温和的钥匙,试图撬动她心门外那锈迹斑斑、冰冷坚固的巨锁。
“仇恨是一把双刃剑,沈小姐。”
江临渊缓缓走近,停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这个距离既不显得冒犯,又能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他话语中的力量:
“它在赋予你活下去的目标和复仇的力量的同时,也在悄无声息地吞噬掉你感知其他一切美好事物的能力。”
“它会蒙蔽你的双眼,堵塞你的耳朵,麻木你的心。”
他微微停顿,目光掠过她缺乏血色的脸颊和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眸:
“一颗被仇恨紧紧包裹、密不透风、如同铁桶一般的心,还能感受到春日阳光拂过脸颊的温暖吗?”
“还能闻到冬夜寒梅悄然绽放的冷香吗?”
“还能……体会到这纷扰世间,除了复仇之外,或许还存在着的,哪怕一丝一毫微不足道的、属于平凡生活的、值得人去留恋、去微笑的美好么?”
沈清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了,呼吸骤然一滞,胸口传来闷闷的痛感。
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想要用更坚硬的冰层、更锋利的言辞去抵御他这看似温和、实则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剖析她内心的叩问。
她想说复仇就是她存在的意义,想说那些温暖与美好于她早已是镜花水月。
但话到了嘴边,在喉咙里辗转了许久,却发现自己竟哑口无言。
重生以来,她的世界的确只剩下黑白二色,唯一的色彩便是复仇的烈焰与仇人终将付出的鲜血。
阳光、花香、诗意、甚至仅仅是放松的休憩……这些词汇对她而言,遥远、模糊得如同上辈子偶然读过的话本子,虚幻而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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