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立首日,第一个跃然于纸上的名字,竟是柳七娘!
只因她连讲七夜《鬼才谱》,又将那几首新编的俚曲唱遍全城,如今连街边的孩童在梦中都能哼出“神仙打架金光闪,俺家母鸡把命丧”的调子——那调子粗糙却鲜活,像灶膛里噼啪作响的柴火,烫着每个人的耳朵。
次日,一位双目失明的抄书匠上榜。
他一生为人代笔,却从未留下自己的名字。
幽冥司的人找到他时,他正凭借记忆,用手指蘸着清水在桌上默写一部早已失传的《九流志》全卷——指尖划过木纹的触感,水痕蒸发的凉意,是他仅有的书写方式。
第三日,奇事发生,连那位口述“神仙压死鸡”的七岁孩童,竟也因其天真之言被全城当做笑谈传播,而在榜末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模糊的印记——那印记微微发暖,像刚出炉的炭灰,轻轻一碰就会散。
更奇特的景象随之而来。
每当“活名榜”上多出一个名字,城中某处荒废已久的祠堂或破庙便会悄然亮起一缕微光,那早已剥落的泥像额间,竟会隐隐凝出一枚崭新的文印!
青蚨娘看着光影镜上不断亮起的新神火,终于骇然失声:“司主!这……这不是荣誉,这是真正的‘文神孵化’!我们在造神!”
就在此刻,镜面最边缘一处幽微红点骤然爆亮——那是西北荒州一座废弃山庙的位置。
镜中影像扭曲波动,仿佛有某种古老的存在正缓缓睁开眼睛……
——边陲小镇,一座供奉山神的破庙里,原先的山神泥像已被挪到一旁,正中赫然立着一尊新塑的女子像,怀抱琵琶,面容依稀便是柳七娘的模样。
神像粗糙,香火更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却异常坚韧——那烟缕细如蛛丝,却始终不断,像一根连接人间与意志的脐带。
一道墨色凶云从天而降,朱毫叟的身影显现,他看着那尊胆大包天的泥塑,肺都快气炸了。
“妖孽!安敢窃据神位!”
他狂吼一声,手中重铸的“文锁链”化作一条怨毒黑龙,直扑那尊“诗娘娘”神像,欲将其彻底摧毁。
岂料,锁链尚未及身,庙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稚嫩、却又汇聚成海的童声: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那是柳七娘在城中教给那些流浪孩童的第一首诗,也是他们唯一能完整背诵的诗——每晚点灯时,孩子们总会齐声念一遍,那是他们人生中第一句自己学会的文字,是沈观灯定下的“启智誓词”。
成千上万道童声汇流成潮,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却又蕴含着“识字”这一行为最初的喜悦与希望——那声音像初春的溪水,清澈见底,却足以冲垮千年冰封。
这股声音之潮,轻柔地撞上了那条由无尽怨念凝成的锁链。
“咔嚓——砰!”
文锁链竟如琉璃般,被这最简单、最纯粹的诗句寸寸震碎,化作漫天黑烟!
朱毫叟踉跄后退数步,神血上涌,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惧之色:“你们……你们竟把这等俗语村谣,也炼成了护身大道?!”
话音未落,庙内那尊泥像忽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神威,只有一丝悲悯。
一道温润的淡光自其额间文印射出,不带任何杀伐之气,只是轻轻拂过天际那道华丽的金榜。
刹那间,金榜的边缘竟如被火烧过般,焦黄卷曲,榜上一个名为“萧承玉”的世家子弟之名,无声无息地剥落,凌空化为了一撮灰烬——那灰烬飘散时,竟带着一丝淡淡的墨香与孩童笑声的余韵。
九天之上,虚空之中,谢无歧静立不动。
他腰间的监察令轻颤着,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尽数录下。
就在金榜碎裂的瞬间,他眉心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那是千年冰封的眼眸中,第一次泛起波澜。
他抬手,一道神念穿越千里,直入沈观灯魂海:“你已动其根基。”
话音刚落,天庭之上,钟声再响!
咚——
这一声比先前更为沉闷、压抑,宛如天之将倾,震得三界六道众生心头一坠。
钟声传遍三界六道,宣告着一道终极惩戒令的降下:
“文司闭阁,断绝人间文脉,为期三年!”
令下之瞬,风云变色。
人间所有书案上的墨汁,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行干涸,凝成墨块,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像枯竭的心脏;所有未用的毛笔,笔尖滴水不成字,仿佛失去了灵魂,握在手中竟泛起刺骨的寒意;藏书阁里的万卷藏书,字迹开始变得模糊,像被雨水浸泡过的宣纸,墨色晕染,终至不可辨认……
天庭,竟要用这种方式,彻底剥夺凡人书写的权力!
庶文庙内,幽冥司众人一片死寂。
沈观灯却面不改色,仿佛早有所料。
她转身,对身旁的红烛童淡淡道:“时候到了,去,把我们历年积攒的‘文心炭’,全部拿出来,烧了。”
红烛童领命,点燃了最后一批为百姓过冬准备、却蕴含着无数念力的特制木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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